笼屉缝隙大有进出气口,盖锅盖容易闷死。
时间流逝的飞快,不知不觉就是傍晚时分。
随着晚霞当空、夕阳西斜,大队委前面的电喇叭响起广播员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声音:
“……以下为本次广播简讯。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搬上芭蕾舞台,填补了我国舞台剧的一处空白。沪都师院研究生符曜天从美帝来信向祖国报喜。今年我国人口普查投入29台计算机。国务院决定今年发行40亿国库券……”
随着广播声音响起,岛屿各处响起社员们欢歌笑语声。
学生们列队回到校舍前操场,孙征南解下武装带说道:“全体都有,解散!”
孩童们特有的尖锐而高亢的嗓音立马响起:
“放学喽放学喽!”
“今晚吃米饭、吃肉,王老师今天给全队发米发肉!”
“真香啊,我闻见味儿了,大灶开始炖肉了!”
“早知道了,看大灶的烟囱,一早就往外冒烟了!”
学生们蹦蹦跳跳的跑到门口,从门缝和窗缝往里看,还有的在努力吸气,吸着屋子里冒出来的香味。
王忆站在山顶溜达着。
傍晚的风很温柔,满天的红霞很浪漫。
不过红霞正在缓缓散去,夕阳正在缓缓没入平阔的海面,月亮出现在天边,天边还亮堂着,显得月色格外温柔。
渔家号子从海上传来,渔歌唱晚。
海水簇拥着最后的红霞不疾不徐的荡漾着,王忆往海上眺望,看见生产队外出的渔船一艘艘回到码头。
强壮的渔家汉子们身上染了一层橙红,他们说说笑笑的将一箱箱渔获搬下来。
有狗子摇摆尾巴追随主人转悠,也有孩子去码头上接父亲、有妻子去迎丈夫,一派阖家欢乐。
除却飓风怒浪来袭的日子,外岛的风情总是平淡又温暖。
霞光满岛,悠然气息满身。
接到王忆通知的王东喜掐断喇叭里的广播声开始讲话:“咳咳,咳咳,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我是文书,是这样的,在这里广播一个事,一个大好事。”
“很多社员应该得到消息了,王老师今天要请咱生产队吃顿好饭,嗯,王老师又要请社员们吃顿好饭了。”
“现在是这样的,家家户户派个人来门市部领粮食,每家五斤大米、五斤大米,都是精米、好大米,不用争不用抢,排队来领大米。”
“然后组长们来一趟,三组组长没回来,那就让红梅主任代替,然后大家伙过来准备给各组进行登记。”
“噢,晚上不用做菜了,回去炖上大米饭再每个人端着碗过来领菜,今天吃好菜,红烧鸡块,嗯,香喷喷的红烧鸡块……”
天涯岛就这么大的规模,白天时候社员们又在一起上工,那肯定是有什么消息立马全岛扩散。
早在上午时候大家伙就知道晚上王忆分大米、请吃红烧鸟肉的事了,不过没有大队委的官方通知他们只能在私底下传,有些人还提心吊胆怕是假消息。
如今通知送到,社员们的心终於放回肚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人跑来山顶门市部门口排队。
山顶顿时热闹无比。
装大米的麻袋拆开,地秤摆上,调好五斤重量然后往上倒大米。
白花花的米粒刷啦啦的落下,那声音格外悦耳。
排队的妇女们争先恐后往屋子里看,脸上是欣喜也是期待:
“全是精米,真好,真干净呀。”
“今年过年分的米没舍得吃,都拿去走亲戚了,家里娃还哭鼻子呢,这下好了,王老师给分米!”
“今晚回去都煮上,痛痛快快吃一顿!”
“那可不敢,支书要批评大吃大喝了,拿一斤米煮大米粥,全家都能吃两碗……”
王忆亲自登记,王东喜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全队家庭表,三个组长和刘红梅在旁边给他报人名,来一户家庭领了米就在表上做个标记。
有条不紊的,大米全分掉了。
然而外面还是有长队。
这次是社员们放下大米来领红烧鸟肉,也有的没回去放下大米直接来排队了:回去的那是今晚要蒸米饭、煮大米粥的,留在这里的是不打算今晚吃大米了。
太阳终於消失,岛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大灶分鸟肉用不着王忆,王忆就过去说了一声要把鸟肉使劲炖,漏杓说:“校长你放心,这个我有数,肯定是用了大火的,否则鸟肉太结实了,没法炖的稀巴烂。”
王忆让把鸟肉使劲炖不是出於这个考虑,而是这些鸟身上指不定有什么细菌病毒寄生虫,吃起来有危险,必须得用大火力长时间炖才会安全一些。
此时夜空中月亮高悬,抬头放眼遥望,但见繁星闪耀、星河灿烂。
王忆却感觉这不如渔家灯火来的可爱。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天涯岛上亮了灯后,被橙黄的灯光照耀着,海岛的夜变得分外温暖。
码头四盏灯都亮起,灯火通明,凉爽的海风从海上吹来,吊在电线上的电灯微微摇晃,带动光芒摇曳。
月色如柔纱般落下,远处海面照常洒满银辉,而近处海水却倒映着灯光变成橙黄色。
一盏盏渔家灯火落在海里,让海里也出现了一朵朵朦胧的灯花。
时不时的有鱼从灯花中跳跃出来,它们在寻找灯光。
要是以往这时候早有人带着小网去守着海边灯光捕鱼了,今晚没人有这个闲心思,大家伙都在期待的领红烧鸟肉。
昨天带回来的鸟够多,加上王忆又扔上三十多只肥鸡,这样哪怕只是炖肉而没有蔬菜也足够全队社员分一顿的了。
三口大铁锅里的肉是满满当当,锅盖一开,红烧酱汁特有的香甜滋味儿随着热气从门窗往外窜。
“真香啊。”此起彼伏的就这么一句感叹。
锅子里都是煮熟的肉块。
经过糖色与酱油渲染的鸟肉块带着油乎乎的红,对於常年吃不上肉、肚子里没二两油水的渔家人来说这真是无与伦比的颜色!
漏杓做菜有一手,开锅盖后他抓了大把的葱花往里撒,给红油上挂了绿,用葱花来做点缀,浓香中有清香。
这一刻队里人纷纷高看他两眼,连王向红都忍不住说:“漏杓,今晚的红烧鸡肉你做的好,队里给你多记一半工分。”
漏杓嬉皮笑脸的说:“那我以后可得多给咱社员们做饭做菜。”
“想得美,得有这么些肉啊。”外面的人哄笑。
也有人心疼:“这顿饭得花王老师一个月的开资,你看看用了多些油?没有油肯定没有这个香味!”
王忆说道:“没用多少,大家放心的吃就行了,你们吃的美,我这钱才算是花的值。”
排队的社员们看见他端着两个碗赶紧让开:“王老师先来。”
王忆说道:“我这是给寿星爷和我小爷打的菜,那我先来吧,我给他俩送过去。”
“你哪个小爷?”有人疑惑问道。
王忆说道:“四组的小爷啊,王真刚,除了这个哪里还有小爷?”
然后人群里就响起更疑惑的问话声:“老逃兵啊?你干啥……”
“别瞎说!”王忆立马截断了这个声音,“小爷不是逃兵,你们别跟外队人一起瞎传,你们等着看,以后会有人给他来洗清冤屈的,他是英雄!”
王向红也说道:“王老师说的是,以后我小叔的事你们不要再瞎说,他的事咱什么都不了解,别去跟着外队人乱嚼舌头。”
王忆警告道:“谁以后再侮辱小爷我跟他翻脸啊!丑话说在这里了,别把自己的无知当话题,否则我不客气!”
看见队里老青两代领袖都发怒,社员们赶紧把满心的不服气压下去。
王忆端着两碗肉离开。
碗里各自藏了一个红烧酱汁煮出来的蛋,这个蛋其实比鸟肉还要好吃。
他先给寿星爷送下,又跟着四组的人上离岛给王真刚送去。
王真刚家门紧闭,王忆喊了一声,他暴躁的说道:“队里有好饭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吃。”
王忆说:“爷爷开开门,是孙子我啊,这肉是我出工出力做出来的,为什么不吃?”
王真刚一听是孙子来了就打开门,嘀咕道:“晚上吃什么饭?浪费。”
王忆把肉倒入他家盘子里,又给他放下一袋子大米:“饭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咱不吃才浪费!”
王真刚家里收拾的挺干净,当然也可能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可以收拾的自然就不凌乱,天色不好,这屋子门窗又小进不来多少月光,王忆看不清屋里情况。
他环顾了一圈,隐约看到客厅正北墙壁上挂着两张人像画,一张是领袖的另一张是个军人的,看不清脸只看清大檐帽和蓝色军大衣那硬挺的衣领。
王真刚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性子很孤僻,即使是王忆他也不太想招待,灯东西放下他拿了个袋子塞给王忆,说:“回去给学生娃早上泡水吃。”
王忆摸了摸,里面应该是一大袋子的麦乳精,应当是之前秋渭水来送的。
他答应下来回到山上去,在山脚下碰到一些来灯下聊的外队人,有人拉着熟人问:“东正你们队里今晚干啥?怎么连海上都是香气?”
王东正得意的笑道:“蒸大米饭、吃红烧鸡块,给你看看,全是鸡块,看见着油水了吗?看见这酱汁了吗?我跟你说,这酱汁可好吃了,拌大米饭我是怎么也吃不够。”
外队几个人纷纷吞口水:“哪来这么多鸡块啊?”
“你们学校那个王老师去城里捣鼓的?就他有这个本事吧?要不然你们得家家户户杀鸡才行。”
“给我弄一块尝尝,我都好几年没吃过红烧鸡块了。”
一听这话王东正抱着碗拔脚就走。
不光是他舍不得,还因为王向红叮嘱过了,绝不准走漏野鸟的风声,必须得对外说是红烧鸡块,另一个也尽量别让外队人见着肉和骨头,以防出漏子。
王忆上山回听涛居,老黄竟然又在给野鸭叼干草破布之类的帮它打窝,这把野鸭感动的不行,要不是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估计它都想跟老黄去过日子了。
大迷糊在门口稀里哗啦的扒拉饭,孙征南和徐横跟他排在一起,三人互相带节奏,这速度整的跟往肚子里倒饭一样。
王忆说道:“细嚼慢咽,放心,饭有的是,饿不着你们,你们这样伤胃。”
三人一起抬头看看他:“噢。是。你说的对。”
然后低下头继续扒拉……
王忆没吃肉,他吃了碗米饭配酱汁煮鸡蛋。
海养鸡下的蛋格外香,酱汁浸染之后滋味儿独特,类似乡巴佬蛋却要更甜一点,反正很下饭。
一晚上,整个天涯岛飘满了饭香味。
以至於灯下聊活动无法展开
外队人受不了这股香味的诱惑,本来有些人就没吃饱晚饭,在岛上被香味一熏,那整个人被熏的五迷三道、肚子里叽里咕噜,只能提前回家了。
这让天涯岛的社员们大感开心:
这几年你们外队不是一直笑话我们生产队落后吗?我们落后能集体吃上大米饭、吃上红烧肉,你们呢?你们只能馋的回家,那你们这算什么先进?
而王向红则比较遗憾。
他没吃饭先去码头上溜达了一圈,本想看看外队人怎么眼馋的,结果以往入夜就来聊天的外队人今天一个没出现!
不过不管是社员还是王向红等干部,他们都有一点意见很统一:
天涯岛现在所获得的荣耀都跟王老师有关,自从王老师回来报效家乡,岛上一下子活泛了,源源不断的有外面人来找他。
第二天的事也印证了这点。
又有人来找王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