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山位于昆仑中土的环垣山余脉,在帝下都西北三百余里处,自上古以来,便常有仙踪出没于此。
由于天城山挺拔高耸,云雾不及峰顶,仰观上景三光毫无阻碍,引得修仙之人至此存思日月、观想星辰。
古时修士并无太多门户之分,若有所悟则相互参详印证。久而久之,上景三光之法渐见完备,宗门传承也是自然而然地形成。
相比起那些有着明确仙家祖师开宗立派的宗门,上景宗早年的传承谱系堪称混乱,就连根本法诀三光真旨也不是具体哪位祖师首创,而是好几代人一点点参详印证而成。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这些石刻是谁留下的”赵黍在天城山游历赏玩时,偶尔在一处崖壁发现许多古老石刻,询问起身旁的羽章。
“倒不是全都不知道。”羽章扑扇着翅膀,来到一片时刻图桉旁,声音清脆道“这幅郁仪结璘玉辰图,就是玉辰真人所刻。旋照峰上的祖师殿中,玉辰真人的牌位与另外四位真人并列,都被我们上景宗奉为传法祖师。他传下的法诀,连我也能修炼呢我就特别喜欢每天清晨晒太阳,连羽毛都变得亮闪闪的”
没有理会罗里吧嗦的羽章,赵黍望向崖壁上那幅日月同辉图,由于年代久远,很多细节难以辨识,但仍看得出是用于存思观想的符图。
端详片刻,赵黍就在原处席地盘坐,稍作存想、调摄神气,然后言道“原来是吞服日精月华,以此洗炼魂魄的功夫,而且不分炼气存神,确实高妙。”
“我没说错吧”羽章语气自豪“这世上吞服日精月华的法诀多了去了,但我敢保证,没有哪家能与我们上景宗相提并论”
赵黍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含元子前辈听到,恐怕又要罚你了。”
来到天城山已有数月,赵黍这段日子主要就是潜心清修,巩固修为境界。
山中清寂,上景宗门人多数又不在山中,含元子让羽章陪伴赵黍,同时作为向导,准许赵黍在天城山各处行游,并不加以约束。
昔年地肺山一役,上景宗虽然插手其中,但赵黍与之谈不上有刻骨仇恨。而当初让钱少白代为传话,也不打算与上景宗彻底撕破脸。
自从见识过四仙公与含元子的本事,以及上景宗在有熊国的所作所为,赵黍实在是无心追究下去。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赵黍着实深感迷茫。灵箫的离去,让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像一个婴孩被扔到家门外,迫使自己去面对这个世道。
只有失去灵箫,赵黍才明白自己过去对她是何等依赖,几乎内心所有困惑都要向灵箫倾诉,仿佛她能为自己解答一切不解与疑难。
哪怕是经历了地肺山一役,赵黍遭受丧母丧师之痛,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沉迷在自我虚构的幻象中,还是灵箫一遍遍点化勘破,将赵黍拖出泥潭。
可如今灵箫离去,赵黍真切体会到孤身一人的感受。就算含元子让聒噪善言的羽章来陪同自己,赵黍还是觉得清冷孤寂。
离开满是石刻的崖壁,赵黍在山中随心漫步,登石桥、越青溪,望见山腰一片苍松古柏,枝叶常青,深处隐约有一缕丹炉烟气升腾。
“那是什么地方”赵黍问道。
羽章兴致勃勃地说“那里是夏黄公的独正居,你要进去看看吗夏黄公有次回山采剥松实,我还特地过去讨要了一些,吃起来又香又脆,那滋味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夏黄公他老人家心肠可好了,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
“等等。”赵黍连忙喝阻,他算是服了这只小鸟了“我听说夏黄公先前与强敌斗法受伤,如今肯定正在休养,我们就要不要去打扰了。为满足口腹之欲而不顾他人,只会给自己招致祸端。”
“哦,好吧。”羽章悻悻道。
“可是赵黍道友”不过此时松柏林中有人传音而出,正是夏黄公“我已无大碍,不妨入内一会。”
“恭敬不如从命。”赵黍拱手遥答,然后穿过松柏林,见到深处一座草庐小院。
赵黍在天城山这段日子已经大致明白,上景宗极少修造殿室楼台,就连旋照峰顶供奉仙真的祖师殿,也是直接用经过打磨的山石垒筑而成。
与崇玄馆在地肺山修造的宫室馆阁相比,上景宗可谓朴素至极,倒是颇有栖山隐居的作风,屋舍居室只要遮风挡雨就好,没必要故意显弄。
就见夏黄公出门相迎“与上次相比,赵黍道友可谓是形貌大变。”
赵黍澹澹一笑,他来到天城山后并未用九天云台改易形容,只好回答道“这张面孔早已不为世人所容,不得已只能改头换面,乔装伪饰,请见谅。”
夏黄公引赵黍进入草庐,内中有一名童子,动作熟练地给两人煮茶。
“小槐,有松实和杏仁吗”羽章急不可耐地询问起那名童子。
童子望向夏黄公,对方抚须点头道“你去拿一些过来吧。”
小槐转到后堂,捧来一大把松实杏仁,赵黍瞧了一眼,发现这些都是妙用不凡的灵药,有还精补气、温养腑脏之效,而且药力平实,正好适合修士涵养疗伤。
赵黍和夏黄公还没动手,羽章便像小鸡啄米般,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或许他也察觉自己此举太过放肆,嘿嘿傻笑道“哎呀,你们不吃吗”
夏黄公笑容温厚“小羽章,你上次不是说,希望翅膀一挥就扇出大风吗我跟扶摇派的道友讨来了一部乘风鼓息诀,你可以参详一二。”
“真的吗”羽章兴奋蹦跶道“我要看、我要看老爷爷最好了”
羽章就是孩童心性,夏黄公也不苛责,对童子小槐说“你带他去后院翻书,我要跟道友谈话。”
等羽章跟着童子离开后,夏黄公笑问道“这只鸟儿是否惹道友烦心了”
赵黍摇头“不妨事,羽章天性如此。”
“天性”夏黄公斟茶问道“可如此放情任性、不加约束,只怕对修炼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