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立身坛上,默诵经咒,面前方舆极真图灵光如波,地脉气机流转如常,不见有什么神异景象。
收功下坛,赵黍让其他修士收拾东西,自己放眼眺望,远处是农人躬耕的景象,即便天降细雨也不能阻止他们。
“我记得这里。”姜茹手提油纸伞走来,环顾四周“当初你留在这个村子,好像还跟一位村妇过夜。”
赵黍有些表情略显尴尬“那位村妇三更半夜被家人逼着上门,就为了能多求几口粮米,我一时心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她留下。”
“你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不用这么紧张。”姜茹掩嘴笑道。
“这话我可当不起。”赵黍感叹道“你也清楚,我其实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只是看不得别人受苦。但凡能有生计,那位村妇何至于要让出卖身子至于男女之事我是单纯觉得,在那种境况下还能起欲念的,已是丧心病狂了。”
姜茹却调侃说“恐怕是那位村妇相貌平平,不足以让贞明侯动心。”
赵黍瞧了姜茹一眼,当初自己一时暴怒,忽然动手掐住她的脖子,今日重游故地,被一番揶揄挖苦,就算让她讨回一些颜面好了。
“也许吧。”赵黍莞尔一笑,他不涉男女之事,更多是出于自身修炼与术法钻研需要大耗心神精力。
而且在赵黍眼中,人生在世要经历要体会的东西多了去了,男女之事也谈不上多么要紧。他一向不理解,那些世家子弟沉迷女色,平日里到底有多无聊
“是赵仙长吗”
此时有几位老人前来,战战兢兢地试探着询问,唯恐稍有冒犯。
“我是赵黍,几年前曾造访此地。”赵黍引着乡老来到一旁帐篷中避雨取暖。
“不曾想赵仙长再次驾临,小民有失远迎,望请恕罪。”几名老人说着便跪下。
“不必如此。”赵黍最烦就是这跪拜礼节,上前亲手扶起老人,他一向觉得真心敬重者不必跪拜,伪饰之人跪也不敬。
乡老们起身后连忙说“我们这些年一直牢牢记着赵仙长的救命之恩,村外的法坛时常派人洒扫,不敢丝毫疏忽。”
“有劳你们了。”赵黍言道“救命之恩不足为道,诸位能安居乐业,那便再好不过了。”
乡老们感动得热泪盈眶“赵仙长,有德啊”
眼看他们又要下拜,赵黍只得赶紧托住对方手臂,苦笑转移话题“我看你们村外田地秧苗稀疏,春播比其他地方要慢,是有什么难处么”
“让仙长费心了。”乡老们神色拘谨“这雪虽然化了,可村里田地还是硬得跟石头似的,加上耕牛又不够,田地只能靠人拉铁犁,一点点翻土。”
赵黍微微点头,忽生一念“带我去看看。”
乡老们不敢推辞,赶紧带着赵黍来到田地边上,瞧见不远处几名男子如纤夫般牵拉,后方另外有人扶着铁犁,将冻得发硬的泥土翻开。
“我听说本地官府可以租借耕牛,你们为何不去借呢”赵黍问道。
乡老们脸色犯难“官府是有耕牛,可这两年听说郡里开垦了许多荒地,耕牛都借给新来的流民了。而且耕牛病了死了还要倒赔钱,小家小户怕照顾不好,官府也更乐意把耕牛借给大户人家。他们懂得伺候耕牛,有些还替官府代养,大家都要跟他们租牛呢。”
赵黍眉头微皱,他也觉得有些难办。这一路北上,赵黍见过许多广占田土的豪强大族,也确实对他们欺男霸女、兼并田土的行径深恶痛绝。每到一处有所了解,几乎都要给国主上书,提议限制大户田亩,并清查隐匿人口,进行计口均田。
不过随着阅历渐增,赵黍也发现了一些事情。那便是小家小户看似分得田地,可他们日子未必能过得更好。
一者,国家的徭役赋税是按照户籍征派,小家小户人丁稀少,短缺任何一个壮丁,当年可能就要全家忍饥挨饿。
其次,小家小户承受不了天灾,稍有些风吹雨打、霜冻旱涝,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为了保命,家里田地立刻就要贱卖给大户。
再者,小家小户用不起耕牛水锥,而哪怕看似最普通的男耕女织,不光每年按节气如何耕耘除草、防虫施肥、次第轮耕等等学问,比不过大户的积淀丰厚,别家庄园里特地养的蚕妾织工,也绝非普通小户女红能比。
所以计口均田看似更加公平了,却将大户庄园拆成一个个无法应对危难急变的小家小户。
而且原本庄园之内还能共用水源浇灌作物,等拆成小家小户后,立刻就因为争夺水源、耕牛、农具等等,发生哄抢打闹,乡村中拉帮结派、奸猾成风。
为了能够应对这种状况,一些已经实施计口均田的乡野村落,几乎是重新发生兼并,那些男丁多、敢打敢拼的,被推举为乡贤,家中有女儿都希望嫁入他们家,情况并未比计口均田之前要好多少。
赵黍明白,仅仅只靠计口均田,百姓生计并不能得到安顿,可他眼下又想不出该如何解决。
看着赤脚踩在湿冷泥土上的农夫,赵黍思来想去,从袖中取出几张符纸,写写画画,然后扬手祭出,再吹吐一缕真气,符咒变化成几头肩背健硕的大黄牛。
相比起活牛,这几头用符咒变化而出的黄牛显得呆滞木楞,双目失神,感觉像是拙劣的雕像,赵黍看了一眼都嫌不好意思。
不过其他乡民得见符纸变牛,皆是震惊不已,一些不明就里的乡民立刻跪下,口呼仙人。
“把这几头牛拉去犁地吧。”赵黍扣指虚弹,黄牛肩背上出现套索,直接牵去给拉犁农夫,对方惶恐万分不敢去接,还是赵黍主动绑好绳索,扶着铁犁,吹了声口哨,那呆牛便迈动四腿,拖着铁犁走动起来。
“哎呀浅了、浅了”后面农夫又连忙招呼道“犁要深些好把泥土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