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一黍
自开战以来,巫真从未有如此刻般,感觉胜利近在眼前。
从派出豕喙民越境劫掠,到两国交兵垒薪道,巫真几乎就不曾获得多少像样的胜利。
此次出兵进攻华胥国,除了是为夺取妖王角虺、召请幽烛上神降临凡世,也是由巫真代表丰沮十巫,出面调和各部纷争,意图整合九黎国内众多部族。
作为曾经与华胥国多次交锋,并且是当代十巫中年资最长者,巫真很清楚,只有依赖不断地胜利,才能达成此事。
可华胥国并非是软弱可欺、行将败灭的国家,即便此次九黎国征集兵马数量远多于华胥国,但是真正到了两军对垒的场合,巫真便深感两国相差甚远。
武魁军上下,着甲兵士超过六成,而且不乏那种披挂全身的厚重扎甲,列阵之后宛如一道铁铸城墙,光是看此阵容,便让己方士气动摇。
反观九黎国兵士,能身披铁甲者当属少数,一些部族甚至只有头人亲兵能穿上家传的犀牛皮甲。
偏偏统领武魁军的韦修文,用兵作战极少弄险,有时候哪怕巫真不曾设下埋伏,他就算胜了一场也不会大举冒进。
这就导致韦修文看似让武魁军以龟速行进,并时常坚守城寨营垒,与己方形成对峙之势,实则在战线上缓慢蚕食,硬是靠着充实的后勤给养,活活把九黎国兵马的锐气耗空拖尽。
面对步步为营、用兵稳重的韦修文,巫真才会让费佐圣带着三部精英,冒险绕道,前去奇袭华胥国腹地。只有动摇敌方粮草军需,才能在前线上有所进取。
可结果仍旧事与愿违,即便是熟知华胥国地理民情的费佐圣,照样迅速败亡,而且是输给那位在后方镇守的贞明侯赵黍。
经历此番战事,巫真深知赵黍此人才是关键,有他保证前线足兵足食,武魁军便无后顾之忧。
其实不止巫真本人知晓,南土深处盘踞多年的九尊神也清楚这点,所以他们联起手来,趁赵黍登坛行法,气机通天彻地、昭然大显之时,不惜代价引来天外孛星,势要将赵黍连同蒹葭关一并毁灭。
然而此举的结果,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孛星逆回,九黎国大地震动、寰宇布血,九尊神一陨落、一重伤、一沉眠,可谓是九黎开国以来最为惨烈的败绩。
战事演变至此,前方将士皆已无心恋战,他们各自父老妻儿都在部族之中,唯恐孛星坠地会殃及家乡,连夜逃离营寨,纷纷作鸟兽散。
巫真无能扭转如此颓势,但巫罗的提议,让他生出一丝希望。或许恰恰是九黎国遭遇此等前所未有的大败,武魁军才会放心大举进攻,因此捕捉到蒹葭关空虚薄弱的时机。
并且巫真此次并未参与袭取角虺窟,而是由他来进攻蒹葭关。他的目标不是别人,就是赵黍
当巫真看见井边坛上那个青衫男子,几乎是本能般认出他的身份,无视下方兵士喝阻放箭,双臂一张,如大鸟径直朝赵黍飞去。
“乌鸦嘴”赵黍瞧见巫真飞袭而至,暗骂自己一句,随后一拍令牌,立刻召遣箓坛吏兵。
可是当赵黍鼓动天地之气,试图发动雷霆箭煞之际,再度感应到神力遥遥窥探,这使得他动作一顿,法事不行。
“受死”
巫真显然察觉到赵黍异状,他心中大喜,手中木杖一挥,苍白色的阴火呼啸而出
赵黍见此情形,一咬牙运转法事,放任自身真气与天地同息,坛场方圆金光拔地而起,将阴火尽数隔绝在外。
可下一瞬间,恢弘神力从天而降,护坛金光轰然破碎、吏兵四散,赵黍身心剧震,百脉真气不由自主狂泻而出。
巫真扬首大笑“赵黍你也有今天”
笑声未尽,城西琴声如浪,鹭忘机勾弦凝气,发出碎裂金铁之威。
巫真扬手运杖,化出杖影错综层叠,挡下碎铁琴音,虽然暗生惊疑,攻势却没有丝毫迟滞,再催阴火,如人头大小,连弹而出,目标仍是赵黍。
此刻几道符咒飞来,环护成壁,勉强挡下数波阴火。坛外的贺当关见赵黍状况不妙,看准时机,立马冲上法坛将赵黍扛起。
“快将赵执事带入金鼎司”远处祭出符咒的郑思远大声喊道“司中有禁制护持”
贺当关扛着赵黍立刻提纵飞奔起来,张里尉也带着一众亲兵赶到,呼喝道“快放箭掩护赵长史”
数百亲兵半数携带弓弩,此刻纷纷开弓张弩,朝着天上巫真放箭。
“凡人”巫真随手拂袖,上百箭枝无一命中。
鹭忘机也已赶到附近,她十指拨弦,由凤鸣鹤舞曲转为洪波击崖势,琴音浩威一波高过一波,聚成滔天巨浪,咆哮而至。
巫真毫无惧意,手握木杖微微用力,木屑四溅,露出内中幽光流转的弯曲刀身,反手一撩,如浪琴威从中双分
地面上的郑思远目睹此景,只觉头皮发麻。鹭忘机虽然甚少与旁人往来,可是关于她的修为高低,早在关内修士间彼此传闻。
郑思远清楚,自己虽在金鼎司受任用,但修为法力依旧粗浅,鹭忘机已经是他要仰望的高人。
可即便是鹭忘机,面对这位突如其来的九黎巫祝,竟也落于下风,来者实力超乎想象
幸亏赵黍最初来到蒹葭关,直接选定关城内一处堡垒设立金鼎司分院,并且施加禁制加以保护,后来还布置了开明九门阵,防备比将军府院还要森严。
鹭忘机在天上牵制,数百亲兵掩护着贺当关,将赵黍匆忙送到金鼎司中,郑思远让兵士去高处驻守,自己连忙启动阵式。
可眼看巫真不顾鹭忘机接连攻势,竟然试图硬闯堡垒,本该多人联手启动的阵式,却如酣睡之人、反应迟缓。
危急之际,堡垒中数道墨黑剑影射出,速如惊雷、利可分金,巫真勉强躲闪,还是被剑影所中。
可看似消瘦老迈的巫真,形骸体魄却坚硬异常,剑影命中咽喉要害,只留下一道浅浅墨痕,不见血光飞溅。
“赵黍,你就这么怕死,特地留下一帮高手护卫吗”巫真扬声大笑,一手弯刀、一手阴火,正要劈开堡垒,身上剑影残留墨痕却起了变数。
墨痕无声蟠曲扭动,化作符篆攀附巫真,他惊觉异状,身上墨痕符篆已成,一股剧烈丹火瞬间笼罩全身。
看着巫真惨叫一声跌落在地,郑思远又惊又喜,就见一向沉默寡言的荆实不知何时立身堡垒顶端,声音清冷“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