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心思,过往少见。”梁韬盯着这位模样平平、历来谦恭不显的子孙,言道“你这番话恐怕不光是在说另外三家,也是在说梁朔吧”
“孙儿不敢。”梁晦答道。
梁韬冷笑两声,随后又问“赵黍此人,你怎么看”
“赵黍在科仪法事一途,环顾华胥国上下, 恐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梁晦说“而且此人颇能任事、不辞劳苦,如今韦修文让他镇守蒹葭关,他上到调度粮草、筹备军器,下到兵士犯纪用罚、城垒沟渠修筑,都要亲自过问视察。”
“你很欣赏他”梁韬鹰眉一抬。
梁晦低头言道“孙儿只是觉得,赵黍可当大任。祖父看中此人, 想来是因为他的科仪之功,孙儿却觉得不止如此。”
“那照你来看,如何才能让赵黍为我们崇玄馆所用”梁韬似考校般发问。
这下梁晦遇上难题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含糊其辞“祖父想来早有良策,孙儿就不必多言了。”
“我是在问你”梁韬冷哼一声,让梁晦暗自心惊。
“在孙儿看来,赵黍此人无心财帛美色,或可用权位加以笼络。”梁晦言道“赵黍有心要干一番大事业,若无权势地位则寸步难行。”
“你既然这么看,就留在赵黍身边办事。”梁韬没再废话,四规明镜上的光影悄然散灭。
足足过了一刻钟,镜面上没有任何动静,梁晦才收起谦恭之态,盯着那盆孤枝独立的兰花, 脸色阴沉,不发一语。
“报韩校尉所部已抵达陈芦县外二十里处,击溃伏兵,斩首百余”
“报九黎国围城兵马已被韩校尉所部杀退目前正追歼残敌”
“报陈芦县方圆三十里已不见九黎兵马”
“报蒹葭关西南方哨岗探到欢兜民出没踪迹,正在加紧搜查”
军情急报接连不断传回蒹葭关,赵黍端坐府院正堂, 一脸从容,左右参军曹佐则纷纷松了一口气,当即有人称赞道
“赵长史料事如神,果真跟您所言一致,九黎南蛮设下伏兵,就是为了试图调走关内驻军。”
“何止是料事如神赵长史召遣鬼神精怪,九黎国兵马动向尽收眼底,自然能破敌于千里之外。”
“是极是极”
赵黍听到众人夸赞,摆手道“诸位过誉了,赵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不过是坐在府院内等着军情回传罢了传令兵”
“在”下方一名兵士背戴羽令,拱手应声。
“传令韩校尉,继续派侦骑探明九黎兵马动向,但不要率大部追击太远。”赵黍拿起一份调令,上面加盖了将军大印
“另有一事,申黄县尚家奉命缴纳粮米布帛,数量不足,甚至以糠秕秸秆充当粮米,用脏污伤布假冒新布,其行罪大恶极。韩校尉不必立刻回师蒹葭关, 奉此令直往申黄县,要求尚家两日内补齐军需。如有反抗,格杀勿论,悬首东门,以警世人”
“得令”传令兵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调令,快跑离去。
其余参军见赵黍云淡风轻下了如此命令,想到先前这位赵长史囚县令、抓郡守,横行青岩郡,所过之处鬼神退避、官吏胆寒,原本都以为他是心黑手狠的派头。
不过这段日子下来,他们都发现赵黍出人意料地好相处,前提是把各自公务办好。
“赵长史。”有一位参军问道“您既然可以借鬼神传话给韩校尉,又何必下一道调令呢如此免得来回奔波,还耗费时辰
。”
“此乃公务,自然要有调令公文方可行事。”赵黍言道“韩校尉去到申黄县,对一方大户下手,总要让当地官长配合。不然有人借着我的名义为非作歹、横行地方,我又要如何辩解呢”
赵黍这一手其实是从星落郡王郡丞那里学来的,有盖印公文,
转念一想,这一纸公文便能号令几千兵马,轻而易举要让一个地方大户倾覆破败,指挥调度如臂使指,跟符箓行法、召遣吏兵也没多少差别了。又或者说,符法召遣本就是效法世间用兵。
但赵黍也并非没用箓坛吏兵传话,他其实提前告知了韩校尉,而且嘱咐他不要纵兵劫掠、连累无辜,只要尚家不是以武抵抗,便给他们两天筹集军需的时间。就算要杀,也只诛首恶。
“另有一事,还请赵长史为我等解惑。”有人问“既然赵长史能够召遣鬼神传话,那能否与韦将军往来消息若是可以,倒是能省不少事。”
“借鬼神传话,我也是初试。”赵黍说“此法远谈不上完备。就像书信可以被中途截留,鬼神传话也会受各种状况所扰。尤其是厮杀激烈的战场,凶煞之气冲天盈野,我也没法强催鬼神吏兵靠近传话。”
赵黍其实一直想炼制出罡风驿旗类似的法物器具,可惜一直以来收效甚微,直到自己亲自点化吏兵,以召遣之法搜捕妖邪,发现可以借箓坛吏兵传话。
只可惜落到实处,发现仍是困难重重,而且每次召遣发兵都必须登坛行法,繁难异常。
修为越高,赵黍便越佩服炼制出罡风驿旗的人物,想起这东西曾在赤云都手中发挥重大作用,说不定炼器之人就在苍梧岭中。
“赵长史”有一名军吏匆忙跑来“不好了有几百名刑徒兵逃跑了”
府院内中原本还有几分初战告捷的喜庆火热,结果就被这一句话给浇凉了。
“刑徒兵不是在牢城中么还能几百人逃跑”赵黍问道。
蒹葭关中有一座关押流放刑徒的牢城,日夜都有甲士巡守,内中刑徒每天各种繁重劳力,按说不可能轻易脱逃。
“是那批进山开矿的刑徒。”军吏回答说“先前修葺城墙急需山石,韦将军下令让一批刑徒到附近采石山开凿石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