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当关想了想“就这一路上看到被毁的神祠神龛,估计还是青岩郡厉害些。我小时候听到一些传说,说是哪家哪户有死者,夜里便会有度魂人提着白灯笼前来接引亡魂。”
“度魂人”赵黍嘀咕几句,这个名头他不曾听过,感觉像是那些江湖术士之流。
不过既然有人肯主动做接引亡魂的苦累活计,利贞郡的鬼神风气自然会轻一些,也不知是哪路好心人,赵黍还打算讨教一番,哪怕结份善缘也好。
“贞明侯,坛场已经布置好了。”有几名降真馆修士走来。
赵黍扭头望向河岸边一处土丘上,有四面旗幡迎风飘展,他将舆图卷起收好,对众人说“好,你们且退到百丈之外。”
贺当关接过赵黍的竹箧,问道“赵执事,这些天你开坛行法总要让我们退开,是担心招惹到什么脏东西吗”
赵黍离开石英城后,一路上经过各处集镇村野,除了召集父老乡亲宣告朝廷整顿淫祀、剪除鬼神巫风的法令,便是开坛行法、搜捕妖邪精怪。
此举便是为了充当诱饵,将自己置身于无人郊野,好让青岩郡妖邪杀上门来。
赵黍开坛行法之际,策动气机变化,最容易招惹妖邪精怪,也好让对方觑准自己所在方位。
如此一来,当然不能让贺当关等人靠得太近,哪怕赵黍知晓梁韬将会出手,可真等双方斗起来,谁也没法保证会发生什么意外。
“无论想到什么,都不要说出来。”赵黍整理衣冠“要是真有东西袭扰坛场,你们也不要过来。”
贺当关面带忧虑,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也只能点头应承,领着其他修士与兵马远离。
赵黍望着贺当关众人远去,他轻轻叹气,心头却止不住砰砰猛跳。
“你心血来潮了。”灵箫说。
“或许是害怕了。”赵黍则说“以我如今的修为,足可调伏身中气机。莫名心血涌动,估计是感应到危机逼近,可我却无法把握清楚。”
“也可能是玄珠上升,将至绛宫。”灵箫言道“你开坛做法虽然大耗神气,但每一次都是在打磨魂魄、澡雪精神,如垒土筑台,层层而上。”
“就像鹭忘机那样”赵黍忽然发笑“或许我该闭关清修,不理俗务外事。”
“你放得下么”灵箫反问。
赵黍缓缓走上土丘,摇头说“我终究不是远离尘俗的修仙之人啊。”
来到坛场前,赵黍收去笑容,心境自然肃然端正,手捧令牌,朝法桌上一打,上百箓坛兵马浮现周遭。
这些日子赵黍也勾招了不少游离亡魂,将其点化为吏兵,每逢昼夜诵经唱咒、存神祭炼,早晚功课不绝,既是炼己也是炼兵。
步罡绕坛三圈,部分吏兵随经韵咒声站定坛场四方上下,结界顿成,随后赵黍拿起一沓符咒,扬手撒出,其余吏兵各自执符而去,搜山检川。
蓦然,江风拂面,看似轻柔,却含有一丝秽浊气味,法桌上烛火轻轻一爆,赵黍当即了然。
“来了。”
一声来了,南方天边乌云急涌,好似山崩泥流、堪比海倾浊浪,片刻间便已笼罩半壁天空。
随着乌云而来的,还有刺骨阴风鼓荡,呼啸风声中夹杂着丝丝凄厉鬼啸,吹得坛场之中旗幡翻飞。
赵黍运足目力,隐约看见一片如坪乌云上,有几十道人影立足在上。为首一人锦袍青面,低首俯瞰,目光带着逼人神威直压而来。
目光如剑,赵黍只觉得双眼微微刺痛。即便相距遥远,也能有如此逼人之威,可见来者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我乃积阴冥府之主壬望潮,下方坛中之辈,可是怀英馆赵黍”青面男子扬声问道。
“是我没错”赵黍抬手一按灵文神铁令,试图策动阴阳之气,发动雷霆箭煞稍作试探,孰料此刻阴邪之气充塞天地,几乎无尺寸余裕能够发动诛邪雷霆。
“便是你不问缘由、不审是非、不辩对错,一意孤行谋害了千金大仙”壬望潮又问,语气已带三分怒意,身形骤然拔高,在乌云间投射出伟岸剪影,好似天神下凡。
“劳三千不过一介鼠辈,妄自称尊、勒索生民,合该伏诛受戮。”赵黍目光环顾,发现河面浪涛不自然地逆流翻腾,水下显然有妖邪潜伏,而远处岸边草木摇曳、土石蠢动,必定是精怪作祟,妖邪数量之多,恐要以百千计。
“我观你等气机阴邪秽浊,定然饱受血食,想来就是青岩郡一众淫祀鬼神。”赵黍言道“你等聚众而来、干犯坛场,莫非是要前来一并受戮”
此言一出,水中岸上一片躁动不安,妖氛上举、邪气横流,光影隐约闪现,群邪早已蓄势待发。
“放肆”壬望潮怒喝一声,漫天乌云浮现重重鬼影,好似一面雕满尘世无数亡者死状的墙壁,触目惊心。
“无知小辈,学了几手粗陋术法,便要自以为是,如你这般,正是祸世之因”壬望潮语气昂扬,一派替天行道的气势“今日我受青岩郡各路同道之请,前来取你性命但我不会以众击寡,让天下之人取笑。”
赵黍敛眉言道“你等若要齐上,我亦无惧。”
“三式”壬望潮单手微抬,豪迈从容“三式过后,你这小辈若是能保全性命,壬望潮当场率众远遁”
闻听此言,赵黍心头急跳,心血如潮汐般扩散四体百骸,五藏真气自周身万窍蓬勃而出,一时怒发冲冠,手举令牌、高声喝道
“鬼物今日便是你受戮灭形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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