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在下面端着杯盏,听到两位馆廨首座的话,心想莫非馆廨首座这个位置,比的是谁更能吹捧谄媚连清平世道这种话也说得出来,那前两年星落郡打的都是啥
而六位馆廨首座中,就数那位降真馆首座脸色最难看,星落郡剿匪战事中, 降真馆折损尤为严重。
馆廨地位不光是要看首座个人的修为法力,馆内修士更是重中之重。要是一家馆廨后继无人,缺乏能够承继术法精要的门人弟子,馆廨本身形同虚设。
至于说琅玕神柯与东胜都地脉相连这事,赵黍也是头回听闻,神柯仙果多寡与华胥国是否有关,更不是赵黍所能揣测。
只不过九枚仙果这个数量就很微妙。九为数之极,并且处于一个成败关键的位置上。进一步则脱胎换骨, 产生前所未有的变化,退一步很可能就是从此败落,急转直下。
总之无论变好变坏,都不会是什么能轻松渡过的关口。而那些百业兴旺、仓廪充实的话,估计是说田庄连绵阡陌的豪族大户吧
赵黍心里嘀咕几句,他对于气运之学了解不多,或许可以找机会跟钦天台的辛台丞讨教一二
梁韬没有在意旁人话语,言道“神柯仙果并非寻常草木果实,乃是仙灵清气结成,要以炼化外丹之法服用,如今挂果虽多,却不能分切而食。”
“那就按照旧例,让各家馆廨弟子下场演练术法, 胜者得之。”张端景说。
“张首座何必这么急”梁韬把玩杯盏, 玉醴酒水在他指间化作卷云之状“难得一场仙家盛会, 如果只是打打杀杀, 难免空掷仙缘,也让晚辈后学沾染了好勇斗狠之念, 对他们日后精进并无益处。”
“梁首座意欲如何”张端景问。
“演法切磋自是应当,但未必只能是两两相争。”梁韬抬手一指南方“九黎国近日以来屡屡犯境,虽说尚未酿成大祸,但我等应当防范于未然。
馆廨修士为国效力,不可不通军务兵法,老夫有意设下一场兵法推演,有心军务兵法的晚辈后学可下场一试,无论成败,皆能有所收获。”
“兵法推演”国主不禁问道“莫非是如陆博、对弈那般”
梁韬捻须道“寻常对弈与战场不可同日而语,老夫数年前曾勘察华胥与九黎两国交界地理形势、气象物候、定居人烟,不妨就以此为局”
言罢,梁韬并指虚划,同样是凝气成象,梁韬则是勾勒出一片起伏山川,宛如身居高空鸟瞰大地,两国交界那些雄山峻岭、陡峭峰峦,此刻居然像寻常衣物上的褶皱,呈现众人眼前。
如果说朱紫夫人变化杯盏、摄酒而出,展现出精细入微的术法造诣,梁韬这一手则恢弘大气,颇有以世间为棋局的仙家气象。
能够这样清楚无碍的洞照山川,赵黍惊叹之余,却发现自己也有过类似经历。
当初在星落郡时,赵黍出摄神魂拜会铁公,曾经短暂窥见过山脉走势,也仿佛是从高空俯瞰大地。
如今回想,赵黍当初试图感召一方地真,神气无意间勾连山川地脉,脑海中能浮现山脉走势不足为奇。想来梁国师也是采取了类似的办法。
而梁韬所谓勘察两国交界山川地形,恐怕不是为了搞什么兵法推演,其目的仍然是为了人间道国的科仪法事做准备。
不过梁韬此言一出,倒是引得在场众人表情不一。这次瀛洲会,崇玄馆带头之人并非寻常子弟,而是在拒洪关驻守多年的梁骁。
且不说斗法比武,在场晚辈后学几乎无一人是他梁骁对手,若要较量用兵之道,这帮在馆廨里研习术法的修士哪里比得过这么一位沙场猛将岂不是保证让梁骁胜券在握么
“梁首座,此举恐怕不妥。”
明霞馆首座是一位手挽拂尘、眉目如画的女冠,她语气浅淡“我明霞馆弟子极少涉足沙场杀伐,你设下此局,还有何人能够与贵馆高足一论高低。”
梁韬毫无礼让之意“前年星落郡匪患猖獗,陛下召集我等商议对策,最终不就是议定各家馆廨调集门人弟子前往剿匪么战事历经大半年,莫非明霞馆上下对战事没有半点领会
丁首座虽为女子,应当不会认为沙场杀伐只与男子有关吧据我所知,九黎国、瑶池国皆有女将,莫非丁首座要自家弟子安守闺中,为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梁韬这话说得难听,而且还暗讽了羽衣阁,远处的朱紫夫人低眉垂眼、一言不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梁首座不必语含讥诮。”丁首座一甩拂尘“你既然提出兵法推演,我也另有所想。此地往东南百四十里有一渔村,当地百姓常年受海风吹拂,壮年便觉筋骨摇动,刺痛难耐。
我见此状,心生悲悯,有心施丹符药物。眼下身处瀛洲岛,不妨借此处福地,设靖坛阵式,采摄清气、咒水炼丹,所得诸物用于救治渔村百姓,此举利益生民,不知梁首座意下如何”
看梁韬脸上神情,显然没有半点准许之意,可不等他说话,张端景直言道“如此甚妙,瀛洲会虽为仙家盛事,又有琅玕神柯结出仙果,但我辈不该坐享其成。以此较量术法方技,既无碍切磋,也能炼成丹药符水救治百姓,还可以称颂朝廷之功、陛下隆恩。”
话题移到国主那边,国主只得开口微笑“朕也以为此举甚妙梁翁,崇玄馆不也是以丹鼎炉火之道闻名于世么此番也正好让朕一窥玄妙。”
崇玄馆的确精通外丹炼制,但是看梁骁和他身后那帮彪形大汉,有几个像是伺候炉火的倒像是把人串起来烤火。
可是众人把话说到这份上,梁韬也不好再拒绝了,凡事有来有回,不可能让你梁国师把好处全占了。
赵黍看着这帮大人物口舌机锋,心想梁国师难得当众吃亏,考虑到这个国师分身的性情比本体阴鸷酷烈,恐怕内心极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