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既然懂得其中关窍,为何不去做”赵黍反问道“说到底,你们舍不下这些膏粱华腴、朱楼漆阁、香车宝马。可这些东西尽是剥掠百姓而来,国师大人难道就如此心安理得不怕承负牵累、灾厄袭身么”
“你这算是诅咒吗”梁韬饶有兴致地望向赵黍“但你是否想过,我对这些百姓并无亏欠,反倒是因为我在华胥国,他们便能免于战火兵燹,正是受我庇荫。”
赵黍皱眉道“国师大人当真信口雌黄,说得好像战场之上全凭你一人就能主宰局势。那些一刀一枪与敌人拼命搏杀的老兵,也一样为国效命,结果老死于陋巷荒郊,国师大人想来是看不见的。”
“又来了。”梁韬摇头不止“若说孤苦凄凉之人,哪里没有呢你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就开始要显弄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这不是修仙之人该有的言行。”
赵黍脸色阴冷“修仙学道之人,以慈为宝、以静为基,这是玄门仙道根底所在,国师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尽是空乏无用的大话。”梁韬语气严厉起来“以慈为宝,你懂什么慈那种庸碌的心软与怜悯,根本谈不上慈真正的大慈,是敞露身心体会天地万物本来面目的境界。不以既成定见看待事物,脱出世情俗理的束缚,从而洞悉世事流演,最终能够恰到好处地加以运用。绝非你那点自以为是、满是破绽错漏的刻意用心”
赵黍再次无言,这次他并非恼怒难辨,而是发自心底的叹服。他再不喜欢梁韬,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境界超凡,三言两语指明仙道精义,让赵黍深感受用。
“干嘛不说话”梁韬面容年轻,神态却十足尊长考校的模样。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赵黍两手一摊,他极少在口才上输给别人,灵箫算一个,现在梁韬也算一个。
“何必板着脸你不是想着讨要解忧爵么”梁韬晃着手中晶莹酒爵。
赵黍深吸一口气,问道“国师大人究竟要我做什么”
“就不准我有爱才之心么”梁韬笑道。
“这一点都不好笑。”赵黍说“我自认对国师大人的冒犯顶撞,足够我死上百十次了,结果仍旧安然无恙。如今国师还将鸠江郑氏的福地庄园转赠于我,这份恩情换做是别人,早就跪下磕头、感激涕零了。”
“对啊,你屡次冒犯,换作脾气差些的,早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了。”梁韬拍着大腿,姿态随意。
一旁的姜茹震惊于赵黍的胆魄,没想到他一直在试探梁韬。只是梁国师更为高妙,并未透露心思。
“姜茹,你先离开,我跟国师大人有话说。”赵黍起身言道。
姜茹对于赵黍这等使唤下人的语气并未感到不满,她瞧了梁韬一眼,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于是赶紧起身敛衽,快步离开。
“当初在星落郡时,梁朔曾经想拉拢我,以此离间我与罗希贤,分化怀英馆。”赵黍说“原本我以为,国师大人也是怀有此念。可如今回想,却是大为不同。
我说到底不过是金鼎司执事,这个位置并非不可取代,至于贞明侯云云,更是不足为道的世俗虚名。我思来想去,国师大人如此厚待,恐怕是一些更为根本、外人无可比拟的特殊之处。”
“那你说说,是什么特殊之处”梁韬问。
“科仪法事。”赵黍言道“我想来想去,几乎只有这个可能。国师大人与我并无故旧交情往来,我的浅薄修为也无足称道。而我能够被国师大人认可的,恐怕只有科仪法事的本领,毕竟也是在星落郡经历过考验。”
“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梁韬点头称赞“你起码对于自己的本事,还是有清楚见识的。”
“国师大人要排布什么科仪法事么”赵黍面无表情地问道,他很清楚,以梁韬的修为境界,能够舍下尊位颜面与自己交流,背后用意定然十分紧要。
梁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我听说你的祖上是天夏朝赞礼官”
“确实。”赵黍回答。
梁韬言道“当年天夏分崩离析,原本由天夏朝廷供奉的修士术者各奔东西。那批堪舆师一多半跟着崇玄馆跑到东胜都来了,秘祝官、咒禁生的主要传承仍然在有熊国,占候师星散各地、或隐或显。
倒是赞礼官,几乎都守在帝下都,在玄矩率戎狄各部南下大肆屠戮时,为了掩护百姓撤离,摆下钧天百神祭,力抗玄矩及其座下孽龙。可惜,无一生还。”
赵黍言道“钧天百神祭乃是迎请帝座之下各路神明降临凡尘,最初是为天夏朝重定天地山川气数之序。这门科仪法事并非用于厮杀,我对玄矩与孽龙也有所耳闻,那等强悍之辈,寻常术法难以战胜,钧天百神祭恐怕是为了尝试以气数之序镇压强敌。”
“不愧是天夏朝赞礼官的正宗传人,未曾亲眼见证战斗,却能说得头头是道。”梁韬问道“钧天百神祭你也会么”
“如果只是法仪布置,那我确实知道,但我根本没法重现此等法事。”赵黍直言“且不说修为法力的差别,钧天百神祭与天夏朝气数关联密切,只能在帝下都发动。”
“原来如此我现在需要一门科仪法事,能够契合地脉,同时将广袤地域的气机融摄一体、彼此勾连。”梁韬终于说出自己的用意“就像你在星落郡布置的那样。”
赵黍心中微惊,问道“国师大人是打算在整个华胥国布下祈禳法仪,以防乱党神剑再次为祸么”
“也不尽然。”梁韬言道“化解灾厄之气的祈禳法仪效力不过数日,而我需要能够长久运转的科仪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