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破实情,郑思远抬头答道“没错,大哥没有通过考校,被家中长辈责罚。于是打算设宴款待赵执事,希望能够、能够”
“金鼎司公务繁忙,不留闲人,更不留无用之人。”赵黍打断道“当初考校科目分明,做不到也怪不得旁人。”
郑思远说“大哥也不一定要来金鼎司,家中长辈听说朝廷正在筹建新军,赵执事与韦将军往来频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让大哥在新军中谋得一份差事。”
赵黍一时间无言以对,仔细思索一番,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朝廷筹建新军,是为征讨来犯之敌,不是让一群酒囊饭袋捞取好处的。”赵黍话中带怒“我应该夸你们郑家长辈消息灵通吗事关新军,不去找韦将军,居然直接找到我这里来”
郑思远惶恐不安,无言以对。赵黍正要拒绝,可转念想到解忧爵,于是言道
“罢了,想来你也是受制于家族亲缘,不好拒绝长辈。我不为难你,但也不会直接答应帮忙,郑图南如果要设宴谢罪,我自然会去。你照实答复就是了。”
天气逐渐转凉,赵黍仍旧专注于金鼎司的各项事务,少见外客,直到郑思远转告,郑图南要在东胜都之外的庄园设宴款待自己。
原本赵黍还嫌麻烦,后来还是趁安阳侯来司中视察,两人谈及此事,对方点头说“还是要去,先不说郑图南是否能在新军中谋得一官半职,鸠江郑氏终归是崇玄馆仙系四姓,多跟他们往来联络,本身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能略有建树,那就更好了。”
“世叔莫非觉得,鸠江郑氏在另寻出路”赵黍问。
安阳侯回答说“但凡世家大族,若是家主有足够智慧,就不可能盯着一条路走下去,让自己毫无转圜余地。大家同在朝中,还未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只是梁国师与永嘉梁氏在崇玄馆中专权独大,另外三家免不得要另寻出路,给自己和家族子弟谋求更高的位置。郑图南此人不适合金鼎司,可要真是去新军当一个小校,倒也未尝不可。”
“这事我说了可不算数。”赵黍言道。
安阳侯笑道“世侄也不必顾虑,新军能够成功筹建,几乎取决于你在金鼎司办事得力。不然的话,也是有心无力啊。”
赵黍问“朝廷在这时候筹建新军,莫非有什么用意”
“世侄应该知晓,梁国师有一个远房族弟,名叫梁豹,如今是华胥国骠骑将军,负责镇守拒洪关,抵挡有熊国兵马。”安阳侯说“此人掌管华胥国近三成兵马,麾下不乏经历了五国大战的宿将锐卒。而且拒洪关位置紧要,位于三川上游,顺流而下能直达东胜都。可以说,我华胥国的半数命脉,就拿捏在梁豹手中。”
赵黍言道“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梁豹在五国大战时已是一员猛将,但遭遇有熊国修士刺杀,受创极重,全赖梁国师救治,因此对国师死忠不二。”
“所以世侄应该明白,为何国主必须要筹建新军了。”安阳侯说道“其实这事想来也该多谢世侄。”
“世叔何出此言”赵黍不解。
安阳侯叹道“国主一直有意筹建新军,以此制衡梁豹。但过去总是碍于梁国师劝谏,他的理由也不好反驳首阳弭兵至今,国中已经裁撤各军、大加整顿,实在没必要新建军旅。而且就是因为天禄军、赤云都诸事,搅得国中余波未定,这几乎就是裸的威胁。
但世侄祭造符兵,让状况大为改观。尤其是经历了星落郡一役,军中将士以符兵斩杀贼寇,加上各家修士随军助阵,大大助益了剿匪之功。偏偏梁朔抱着故旧作态,却仓猝败亡,这更让梁国师难以辩驳。”
赵黍闻听此言,说道“符兵在星落郡剿匪未必有太大用处,主要还是韦将军用兵如神。我前些天品读韦将军编撰兵书,深感军器兵甲再好,也要看用兵之人如何发挥。”
安阳侯则说“光有新军,若兵甲给养、粮草军需被他人把持,新军也无大用。世侄如今应该明白,金鼎司是何等关键了吧有了世侄创制的符兵,国主就能名正言顺设立金鼎司,而新军筹建也是顺理成章了。”
赵黍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牵涉进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而且起因还就是自己的无心之举。
“鸠江郑氏显然就是看明白这一点,家中老人不放心只有郑思远来金鼎司,希望把郑图南也安插进新军之中,给家族未来前途做好铺垫。”安阳侯说“万一梁国师哪天飞升成仙,留下崇玄馆这么一个大摊子,又没有可靠后人来接继,那仙系四姓注定是要分家过了。”
赵黍又问“莫非世叔很看好鸠江郑氏”
“不,在我看来,鸠江郑氏行将就木,若是没有仙系四姓的名头,他们不过是虎狼之辈眼中的鱼肉。”安阳侯笑道“此事趣味之处在于,鸠江郑氏能有如今这种地位,根本还是受梁国师和崇玄馆的庇荫,可他们恰恰想要脱离梁国师的掌控。”
“他们这是在自取灭亡啊。”赵黍言道“难道梁国师坐视此等事情发生”
安阳侯说“所以我才说,你不妨多与鸠江郑氏往来,这也是分化仙系四姓的办法。梁国师若是任由事情发生,鸠江郑氏没有吃到教训,反而会不加收敛。如果梁国师雷厉风行,对郑氏大兴挞伐,那另外两家又会作何想法估计都要加紧思量自己的处境了。”
“梁国师恐怕还没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吧”赵黍说“不是还有梁豹在边关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安阳侯言道“梁国师的权势地位,当然不会因为你跟郑氏一场宴席就动摇。但比起当面顶撞,这种谁也说不出错处的往来,反倒更为有用。”
言及当面顶撞,赵黍明白,安阳侯就是在说自己当初在星落郡劝阻梁韬杀降一事。
聊完之后,赵黍心中有数。稍作准备,此次赴宴还带上了郑思远与贺当关。
他倒不是怕了鸠江郑氏,但一个人前去赴宴,多少显得气势不足。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人家郑氏也会有想法。
在东胜都这段日子,赵黍算是明白人心相隔如天堑,唯有设身处地考虑事情,才能相处融洽。
而且赵黍打算趁机探听解忧爵的事情,带上贺当关,算是让事主参与其中,有什么道理也方便说。
临走之前,赵黍顺便处理一些琐碎事务,正好荆实前来,交来一批驱除蛇虫的符咒。
“好,辛苦道友了。”赵黍扭头把符咒交给石火光“这批符咒与除瘴散、避瘟丹归拢一同,记得录入簿册。我先去郑氏庄园赴宴,估计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一旁荆实望着赵黍离去的背影,清冷目光中多了一分锐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