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天色已暗,宴会上众人意兴正高之际,府院之外忽然传来洪亮声音“恭贺罗辛两家喜结连理,崇玄馆特此献礼”
话语声破空透壁而入,彻底压过宴会喧闹。随即有管事匆忙奔入,到大司马身边俯首耳语,令他面露不悦。
院内赴宴宾客得知崇玄馆来人,尽皆表情肃然,各种丝竹乐声随之停顿,喜庆氛围一扫而空,脸色酡红的罗希贤立刻清醒过来,罗家父子纷纷聚到一块,严阵以待。
崇玄馆威势可见一斑,虽说他们是不请自来,但大司马也没有将对方拒之门外。
赴宴各方再无欢饮之意,不少朝中公卿直接离坐起身,甚至开始暗中揣度,自己此来赴宴,是否会引起国师的猜忌
就见一名深衣鹖冠、鹰眉隼目的老人,缓缓迈步而至,每一步仿佛都正正踩在心跳节拍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惊。
来者正是国师梁韬,他隼目随意扫掠,几乎无人胆敢与之对视,有几个胆小之辈更是当场吐出酒水,场面难堪。
然而还是有寥寥数人能够与梁韬对视不避,除了高坐主位的大司马,另外便是怀英馆首座张端景,以及赵黍。
梁韬目光扫来之时,赵黍只是从容而立。虽然能够感觉到一丝弥漫庭院的威压,但他清楚,眼前这位梁国师只是分形变化之身,或许就是因为见过本尊真容,赵黍反倒没什么好怕的。
“国师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失礼了。”大司马推椅起身,不躬身、不低头,只是如江湖武人般抱拳。原本大司马身上气息是雍容稳重与草莽粗蛮混杂,此刻却陡然变得雄浑昂藏。
赵黍运起英玄照景术打量一眼,发现大司马周身散发着凶煞之气。如果说成阳县王庙守那种老卒的气息好比火把,那大司马的凶煞之气就是一片冲天怒举的连营烽火,鬼神精怪不敢靠近,侵扰魂魄心志的术法估计根本动摇不了大司马。
在赵黍的印象中,大司马并非是修仙学道之人,可是如今看他这一身惊人气象,想来是在过去长久征战杀伐中逐渐养就,并且收放自如,也算是一种另类法门了。
“老夫不请自来,才是失礼。”梁韬一招手,身后两列仆从上前,手里捧着各色贺礼,既有如红玉般晶莹的东海珊枝,也有金玉交缠、巧夺天工的如意,还有一面无瑕银镜。
“这藏火玉珊乃是东海水府所产,养元之气终年不绝,久置房中收其熏染,温养筋骨之余,对闺房之趣也颇有助益。”梁韬望向罗希贤“若是罗公子日后要多求子嗣,闲时不妨赏玩一二。”
罗希贤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膛之下心脏猛跳,恐惧、愤恨、恼怒相互交织,偏偏被梁韬闲淡语气死死压住,无从宣泄。
“而这金玉勾缠如意,便是祝贺罗辛两家良缘如金玉、恒久不销改。”梁韬那张鹰眉隼目的面庞,就算是庆贺之语,说出来也让人不寒而栗。
“对了,还有这面韶光镜,乃是老夫亲手炼制,另外附有一卷对镜驻颜的法诀。”梁韬言道“美人如名将,最忌白发苍颜。这韶光镜不仅能留影摄貌,对镜修持日久,还能使人形容不老,就算是老夫送给辛家女的礼物。”
辛舜英在迎亲拜礼之后,就被女眷带到后院,并未在此间敬酒还礼,只有辛台丞在大司马附近,板着脸拱手说“国师好意,只是此礼太重,小女恐怕消受不起。”
“老夫送出去的礼物,还没有收回的先例。”梁韬扫了对方一眼,然后恢复笑意“辛台丞不必急,我这边还有几件礼物。老夫听说,辛家女出家随侍仆从不多,所以特地安排了几位乖巧奴仆,供新人将来驱使。”
话声刚落,五位窈窕女子从后面走出,赵黍瞧得分明,为首之人竟是姜茹
罗希贤见状,脸色也僵住了,他正欲开口,大司马言道“我罗家断然不会亏待新妇,国师此举就不必了。”
“是吗可据我所知,罗公子乃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在星落郡时,就曾与我身边这位姜姑娘有过露水姻缘。”
梁韬当众挑破此事,让在场所有人目光聚焦到罗希贤身上。罗希贤脸色几番变动,大司马瞧了自己儿子一眼,脸色微沉,而下方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没想罗公子在打仗剿匪时还不忘勾搭女人,啧啧,这日子过的”
“公卿子弟,勾搭别家奴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奴仆个屁,没听见那位女子姓姜吗姜家归附永嘉梁氏多年,族中不少女子就是梁氏子弟的侍妾。”
“当初崇玄馆就是派了梁朔去星落郡吧难不成这位姜姑娘就是梁朔的侍妾罗公子好胆魄啊,连梁朔的女人都敢搞”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别忘了,梁朔可是死在了星落郡,保不齐这里面还有文章。”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有好戏看了”
梁韬饶有兴致地静待对方反应,罗希贤正要上前,被大司马抬手拦住,听他言道
“国师大人,年轻人难免犯错,是我管束不严。但这几位仆从就没必要送了,若她们身在奴籍,我愿出钱赎买,还她们自由之身,或是改嫁良人、或是自寻出路,皆无不可。”
“良人最大的良人不就在这么”梁韬抬手示意罗希贤“这位罗公子可是深得国主青睐,前不久受封上骑都尉,又是怀英馆翘楚才俊,这几位姑娘也都盼着伺候罗公子。还请大司马不要拒绝。”
大司马脸上蒙了一层阴影,这时张端景上前言道“梁首座,今天是别人大喜之日,还请自重。”
“张首座,老夫不过是成人之美。”梁韬环顾赴宴众人“不过就是几名奴仆,送就送了,有何不可若是日后罗公子不喜欢,打杀了便是。”
这话一出,连同姜茹在内几名女子都是娇躯一颤,让围观众人不禁心生怜悯。
当场就有好事之徒叫嚷道“罗公子,你就收下吧”
“就是几个奴仆而已,你们罗家又不缺这几口粮米”
“难道罗公子要冷落这几位姑娘人家主动投奔,这也太薄情了”
这下连赵黍也看明白了,梁韬早就在受邀赴宴的宾客中安插了人手,就是要在这时候闹事,让大司马和罗希贤下不来台。
“这伎俩也太脏了,祖孙真是一脉相承。”赵黍在心里嘀咕“罗家大不了暂且应下,然后将姜茹几个送到外宅闲置就好,何必跟他们纠缠。”
大司马沉吟片刻,正打算应付下来,张端景再度开口“别人不收,焉有强送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