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明白,并非所有人都具备修仙学道的资质天赋,就算有资质,也未必能得授仙法,何况如今这尘世秽浊甚多,修炼之事也有诸般外物讲究,往往只有家世豪富之人才能初窥仙缘。
华胥国设立馆廨,则是举国之力,广觅资质上佳之人,传授术法修炼之学,也是为国储才。
可赵黍也很清楚,像他这样有着家学底蕴、又在馆廨受学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赵黍自己在遇见灵箫之后,受其指点,修为境界日见精进,这让他觉得,仙家妙法若是高悬阁中、不示于人,既是阻碍世人上登仙道的机缘,也让仙法传承本身丧失了意义。
赵黍近来也参悟过玄圃堂的功法,若论高下深浅,与张端景传授的疏瀹五藏篇相类,他本人没必要另寻出路,但对于郑思远这种缺乏完备修炼法诀的修士,不亚于点明前途。
给郑思远指点两句法诀窍要、入手精义,对方就迫不及待要亲自体悟一番。赵黍也没有拦阻,让他先去静室修炼,有何印证都能彼此交流。
“你就这样把一部修炼法诀送给他了”石火光面带顾虑地询问。
赵黍说“你是担心郑思远不怀好意拿了法诀就要跑路”
石火光言道“他毕竟是崇玄馆出身,还是要多加提防。”
“我知道。”赵黍起身笑道“可是崇玄馆本就不缺仙经法箓,如果是梁朔那种人,我拿出的这部法诀,估计还以为我在羞辱他。若郑思远在崇玄馆得了真传,我再送法诀,用处不大。但看他举止表现,的确是缺乏正宗的修炼法诀,否则不会走得那么急。”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石火光点头道。
赵黍继续说“郑思远靠着一部残缺功法,能有如今成就,说明此人资质不俗。这样的人不被崇玄馆所重视,那我也不妨多加拉拢。”
石火光困惑道“你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赵黍眼珠一转“非要这么问的话,大概是从梁朔那里学来的。当初在星落郡,这位梁公子估计是觉得我在怀英馆没混出头,所以大费周章地拉拢我。”
石火光表情古怪“可是梁公子的下场”
赵黍轻咳两声“那是他倒霉,撞见傩面剑客。不过眼下是在金鼎司,又不是凶险万分的战场,我也不是要让郑思远改投门庭,只要他用心祭造符兵法物就好。”
石火光不免感慨道“你来到东胜都也没多少时日,倒是比以前长进许多。”
赵黍摸摸脸颊“难道我以前很幼稚”
石火光老脸带笑,有些无奈“幼稚倒谈不上,只是一直呆在馆廨里,恐怕不知人心险恶。”
赵黍默然无语,其实知道太多尘世人心,不经意间也会受其浸染。被石火光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在东胜都这段日子,行事作风似乎与过去有所不同了。
看上去,赵黍似乎变得更加理智,随着地位的提升,心机手段好像也变多了,哪怕对上郑图南这种纨绔子弟的寻衅,他也能应对得游刃有余。
但如此种种,真的能让道心更为澄澈吗真的有益于修仙学道吗赵黍自己不免生出怀疑。
“对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青玄笔。”石火光掏出一个长匣,内中有五杆粗细不同的青玄笔,既有尖毫短锋,也有粗杆大笔,形制不一。
“这么多”赵黍愣住。
石火光说“你之前那一杆笔不是在星落郡毁了么所以我特地寻不同年份品相的青玄竹,祭炼了一整套。你在金鼎司办事,总不能只靠引气书符。若是用不到,也能用来当成礼物送人。”
赵黍点了点头,提起一杆青玄笔,沉思不语。
荆实独自一人在屋中调息凝神,随着她轻不可闻的细长呼吸,真气往返出入,在屋内化作一道道墨黑丝线,交错纵横,宛如网罗。
丝网微颤,荆实似有所感,抬起清冷眼眸,弹指散去墨丝,起身打开房门。
就见赵黍站在屋外小院中,身背长剑的贺当关护持在旁。
“荆实道友,叨扰了。”赵黍上来便拱手揖拜。
“赵执事找我”荆实问道。
赵黍苦笑说“明日东院要营造坛场,奠基砖石需要书符祭炼,赵某想到荆实道友也擅长符法,不如明日一同前去,如何”
荆实拱手低头,神色冷淡“赵执事有命,自当遵从。”
“不必如此。”赵黍取出一杆青玄笔,递给对方“虽说荆实道友能够引气书符,但司内符咒事务繁多,不能总是虚引真气。这青玄笔乃是我怀英馆特产,最适合采摄气机、书符点煞。算是赵某聊表心意,荆实道友不妨收下。”
荆实没有沉思太久,脸上也不曾流露异样神色,双手接过青玄笔,言道“多谢赵执事,我一定用心尽力。”
“好,那就不妨碍荆实道友修炼。”赵黍行礼告辞,与贺当关一同离开小院,留下荆实一人盯着青玄笔。
“你怎么看”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赵黍询问身旁的贺当关。
“这女子显然也通晓剑术武艺,虽然没见她出手,但从步伐身姿来看,绝对是一名厉害角色。”贺当关补充了一句。
赵黍略一点头“术法与武学并不相悖,只是要同时精通两门,很费功夫。”
“赵执事,恕我直言,这个叫做荆实的女子,恐怕用心难测。”贺当关说。
“何出此言”赵黍问。
贺当关摇头“我也没法说,单纯就是习武多年,莫名有些微妙感应。当初她出门那一瞬间,扫向我的目光似乎带有杀意。这不像是清修之人,倒更像是刺客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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