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笑道“方老爷不必苛责,他们也忠心为主嘛。这也怪我,先前没有言明,这庆云龙烟香禀性燥烈,一次不宜用得太多。”
“跟香料无关,老夫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好几天下不了床。”方老爷言道“唉,这些年腿脚是越发使不上劲了,也没法到处跑。”
赵黍说“怀英馆中不乏适合常人的导引按摩之术,不如让我小试一番,或许有助筋骨膂力。”
“大可不必。”方老爷摆摆手“赵符吏事务繁忙,老夫怎敢让赵符吏劳动小毛病罢了,天气再暖和些就好。”
“方老爷可是天禄军都尉,为我华胥国立下汗马功劳,我不过是略表敬意。”赵黍不依不饶,上前搭住方老爷手腕。
方老爷脸色一惊,原本松弛的身子紧绷起来,本能躲开赵黍。
此时就听得破风声从后袭来,一柄细刃直刀横在赵黍颈上。原来是那扫地老仆,从扫帚木柄里面抽出兵刃,以极快身法逼近赵黍身前。
可赵黍好似早有预料般,手不掐诀、口不念咒,眉间飞出虎纹符篆。扫地老仆见状毫不退让,电光火石间,刀刃轻轻一抹赵黍脖颈,却像在铁板上滑过,只勉强蹭破油皮。
金风一卷,扫地老仆被瞬间出现的神虎真形摁倒在地。神虎张口血盆大口,将老仆脑袋咬住,却没有直接扯下。
“住手”
方老爷从躺椅上跃起,抬手成爪,意图扣拿赵黍臂膀。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见老迈病弱之态。
赵黍左手翻掌,低喝一声
“定”
气禁一发,方老爷四肢动弹不得。赵黍扬袖抖出青玄笔,朝地虚划几下,暗黄土煞涌起,缠住方老爷双腿,令他无法腾挪移动。
这场战斗几乎是一个照面就结束了,方老爷虽然摆脱了气禁,双脚却是陷入泥沼一般的土煞缠缚。武人搏杀讲究力从地起,现在缠住双足,几乎被废了大半武艺。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赵黍一转青玄笔,脸上没有笑容“你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动手。”
“你是什么时候识破的”方老爷先是惊怒,可转眼镇定下来。
“猜的。”赵黍说“铁公祠结界我最初并未察觉异常,只是以为沉寂已久、难以发动。还是得到高人指点,因此便怀疑上你。于是上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刻意捏造军情,然后等你发动罡风驿旗传出消息,这才能确认,你就是赤云都安插在城中的内应罗希贤当时去往三牛坑遭遇伏击,就是你通风报信吧”
方老爷放弃挣扎,瞧了旁边被神虎压倒在地的老仆一眼,只得答道“是。”
“你大批采买庆云龙烟香,都交给赤云都了”赵黍又问。
“没错”方老爷没有丝毫败馁之色,反倒更显坚毅不屈“如何自己费心劳力的成果,全都落入敌人手中,足够让你恼火吧”
赵黍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问“为什么”
方老爷不解其意,赵黍说“我以前见过一位天禄军老兵,他对当地富户心怀怨恨,勾结妖邪、杀伤人命、祸及满门。不过他至少还有为老弱袍泽求取抚恤银、安家田的用心,但你呢
如今远离沙场,可谓功成身退,更有旁人求之不得的万贯家财,地方官长也要对你多加礼敬。有了这样的太平富贵,为何还要勾结乱党贼寇莫不是要趁机多发国难财那几处矿场还不够你受用”
“赵符吏。”方老爷笑了一笑“你这番话,太过天真了。什么地方官长对我多加礼敬若真是如此,我还要把自家闺女送去给人家当侧室吗”
赵黍知道,星落郡前任郡守便是死在迎娶方家女的宴会上。他瞥了那扫地老仆一眼,估计此人就是袭杀郡守的刺客。若非有契命环护身,方才那迅猛一刀恐怕就能夺去自己性命。
“离开了天禄军,我不过一介富家翁。”方老爷笑道“随便来一个贪暴酷吏,就能把我死死攥住,连太平富贵都别想指望。”
赵黍问“既然如此,为何当初选择来到星落郡安家而不是跟天禄军举旗造反”
“兴许是身子乏了、心也软了。”方老爷摇头感叹“跟着老将军打了几十年的仗,看见五国弭兵,觉得从此天下太平。后来我才明白,还是目光短浅了。”
“所以你选择投靠赤云都”赵黍问“他们许了你多少好处将来改朝换代,能够位列公卿上将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是赤云都主动找上我的。”方老爷毫不掩饰“我没那么长远的想法,或许真就像你说的,无非想求个太平富贵,而不是胆战心惊地苟且偷生。”
赵黍愣了一下,方老爷并不像杨柳君、桑华子那样,有着明确的远大志向。回想起当初的王庙守,最终所求的也不过是安家田产,却毫无顾忌地选择与妖邪联手。
“铁公祠结界就是你发动的”赵黍上下打量方老爷,看对方周身气机,似有几分浅薄的炼气修为,但比起自己大有不如,授符吏法位都勉强。
“杨柳君给我留了一道符咒,我可没那等本事。”方老爷一摊手“就连发动罡风驿旗,我都要大费周章。不是预想中法力精深的乱党妖人,让赵符吏失望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逃”赵黍说“明知我上门搜查,你必定暴露。而且铁公祠结界一旦发动,你的嫌疑就洗不脱了。”
“逃我能逃去哪里”方老爷反问道“赵符吏,我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笨呢”
赵黍不说话,方老爷伸了伸臂膀“好了,莫要废话了。我年纪大,受不了那些酷刑折磨,也别指望拿我来要挟赤云都。赵符吏若是看得起我,直接了断我的性命,让我少吃些苦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