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还嫌她不够生气似的,一边撩起珠帘,一边回首冷笑了声“我不光要去平州,陆清寥的事儿我也处置定了,别指望他步步高升之后再来打你的主意,我这次去平州,便是要绝了他的念头”
他的确很在意陆清寥,不止是今生,就连前世,她也为了救陆清寥而跟了他,裴在野每每想起此事,就觉着肺腑有把火在燃着。
沈望舒本来因他那番话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呢,见他这般德行,她脑仁又突突跳的疼。
昨晚上裴在野跟个禽兽一样,她底下本来就刺痛的,身上更是酸痛的厉害,他还这幅蛮不讲理的模样,沈望舒又恼怒又委屈,砸了个枕头过去“走走走,你一辈子待在平州才好呢骗婚又强取豪夺还有理了你”
她约莫是气恼之下,准头还不错,竟一下砸中了裴在野。
那苏绣枕头里缝的是上好的孔雀绒,看着鼓囊,分量却极轻,便是砸到人身上也不疼裴在野却一副被家里老婆毒打了的受气小媳妇样儿,倔强又隐忍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转过身闷头走了。
沈望舒“”
裴在野这个太子要去平州收回失地,绝非小事,所以他率着众朝臣忙活了一日,才把要一并带去平州的文臣武将人选,要带什么军械,去了平州该从哪里开始入手等等事宜敲定,因此在他走之前的一日都没顾得上和沈望舒说话。
等到临行的时辰,裴在野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冯尚书说话,边时不时翘首看着城内。
按照规矩,太子出征,太子妃该来送行的小月亮这时候还没来。
他这一去平州约莫需要好几个月,就因为他昨儿个说要对陆清寥下手,她连见他一眼都不肯了吗
他身子都给她了,她怎么能对他这般狠心
要是她今天真的不来见他一眼,他就,他就裴在野想了一时,也没想到能把她怎么样,只能狠狠地在脑海里把陆清寥弄死几百遍,以此出气。
裴在野给自己脑补的惨哟,眼里恨恨地烧起两簇火焰。
冯尚书给他苦大仇深的表情吓了一跳,忙倒退了一步“殿下,您怎么了”她忽有所觉,回头瞧了眼,就见送行的人自觉分出一条道来,她便笑道“太子妃前来送行了。”
于是,她有幸围观了裴在野的脸从苦大仇深来了个全方位的春光灿烂。
裴在野心下飞扬,却还端着架子,矜持道“太子妃舍得来了”
一码归一码,沈望舒就是再恼他这张破嘴,也没到希望他战场上出什么事的地步,再说出来送行的人这么多,她也不想两口子吵架让人笑话。
她扁了扁嘴巴,还是叮嘱道“殿下在战场上务必小心,别伤着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裴在野心下已是雀跃起来,唇角也扬了扬“多谢太子妃挂心。”他忽露出分明的左手手腕,上面系着两条长命缕,悠悠道“有太子妃做的长命缕,旁人就是想伤着我也难。”
沈望舒怔了怔,她记得她就送给裴在野过一条长命缕,另一条哪来的
裴在野才想起来,另一只是从猫身上抢的,他脸上一臊,嗖的收回手腕,淡淡道“好了,孤出征在即,太子妃莫要在此儿女情长扰乱孤的心神。”
沈望舒“”
裴在野又怕说什么露馅,率领兵马浩浩汤汤地走了。
裴在野这一去就是将近三个月没消息,幸好沈望舒也有兵部的差事在身,并不至于闲着无聊,两三个月一过,震天雷也研制的差不多了。
由于齐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行宫调理,沈望舒就把雪团抱过来玩,不知道为何,雪团居然怀了身孕,它一只雪白的异瞳狮子猫,没过多久居然产下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崽子。
沈望舒蹲在猫窝前,托腮瞅着吃奶的小猫发呆,半晌才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我对不住太后,雪团的清白被玷污了,居然闹出未婚先孕这等丑事。”
芳姑姑在她身后笑的打跌,半晌才强忍着笑道“我瞧您倒是喜欢猫儿狗儿的,不如把雪团的孩子抱来养着玩,也省的长日寂寞了。”
沈望舒一想,自己也要有猫了,一下便高兴起来,自言自语地道“那就该给它取个名字了。”
小黑的性情远不及其母温顺,对人有些爱答不理的,高兴的时候黏黏糊糊,不高兴了撂下脸就走,怎么叫它都不答应,叫的烦了还喵喵喵喵地跟你拌嘴,这么一想真是神似裴在野。
诗经云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沈望舒为自己突飞猛进的文化水平感到高兴,搂着小黑兴冲冲地宣布“决定了,日后就叫它七月”
芳姑姑觉着这名儿有趣,正要详问几句,忽然见外间一个内侍轻轻打起帘子,对她使了个眼色。
芳姑姑会意,小步跟他出去了,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来,回来时表情有些忧喜交加。
沈望舒随口问道“阿嬷,怎么了“
芳姑姑先卖了个关子,反问道“殿下,您可想过去平州瞧瞧太子”
裴在野一去三个月,连一封信也没送过来,沈望舒还跟他置着气呢,斩钉截铁地道“我就是死,死在东宫,在东宫闲死,都不会去平州的”
芳姑姑不由道“您不想去便罢了,可别说什么死啊死的,吓的奴肝颤。”她犹豫了下,方才道“平州传来捷报,殿下不光收回了昌黎、辽东、玄菟三地,还一路攻入了北夷的属地靺鞨”
沈望舒嘴上说着狠话,其实芳姑姑说的时候,她全程竖着耳朵偷听涅
跟四哥在一起待久了,她也得了一种叫口是心非的病啦。她听到裴在野大胜,一口气先松了出去,眉间也浮现出喜色。
芳姑姑却微皱起眉“不过太子在和北夷的一战中,军中出了细作,被北夷研制的一种新式军械所伤,听说伤势极重,就是眼下身在靺鞨,也有一群北夷人野心勃勃地想夺回靺鞨,情况可不大妙”
沈望舒脸色一白,手里的七月一跃摔到了地上。
不过她没急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先吩咐芳姑姑“劳姑姑帮我取来太后凤印,再请陈次辅和冯尚书去进宫。”
齐皇后入国寺祈福,齐太后也去了行宫避暑,便把凤印留在了宫里,她临行还交代沈望舒,若是紧急情况,可令芳姑姑取来凤印一用,她相信沈望舒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无事不会动用此印的。
芳姑姑正了神色,颔首应是。
陈次辅和冯尚书都是铁杆的太子党,裴在野走之前也交代沈望舒可以和他们议事,这两人很快被请来,沈望舒急不可待地问“两位大人有什么主意”
这战报沈望舒能收到,陈次辅和冯尚书自然也能收到,除却太子受伤这点以外,其实眼下情势是晋朝兵马占了上风,对于北夷太子也有了应对之策,不过太子妃忧心太子,这也无可厚非。
冯尚书沉吟了下,反问“殿下可有高见”
沈望舒听说什么出了细作什么身受重伤,在她眼里简直跟裴在野就剩一口气吊着似的,她道“我想去平州照料太子”
她,她可不想当寡妇啊
陈次辅先摇头反对“不妥,太子妃是万金之躯,如何能去平州涉险”
最近太子正在严查细作之事,细作之事又影影绰绰和那位陆伯爵有关,而太子妃又是陆伯爵的嫡亲表妹,听说两人之前还有过婚约,陈次辅怕沈望舒一去,会徇私情而干扰太子决断。
而且老头私心里觉着,女人么,在家看看孩子整饬整饬内务也就是了,去什么前线啊,这不扯吗
沈望舒皱眉看了他一眼,忽然认真地道“我有凤印。”
陈次辅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补充道“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
陈次辅“”老头被这番朴实无华的大道理震撼住了,久久不能言语。
冯尚书强忍住笑,欠身道“既然太子妃忧心太子,那前去靺鞨照料也无妨,如今震天雷已然大成,太子妃正好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沈望舒深感冯尚书贴心,连连道“还是冯尚书英明。”
陈次辅给郁闷的,觉得自己被俩女人欺负了。
既然她已下了决心,也就不再磨蹭,由回长安来传战报的叶知秋护送,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平州。
除了行军打仗的时候,裴在野这些日子一直过的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小月亮会不会还生他的气,一会儿又想着他走之前两人斯磨,她俯趴在床沿,他从后进入总之裴在野这火气时常上冒,伤口愈合较往日也慢了许多。
当初叶知秋提出要请太子妃来照料他的时候,裴在野心头大喜,深觉着该给叶知秋把官阶升一升了,面上还是一脸淡定,直到叶知秋提了又提,他才半推半就勉为其难地应了,伤口也愈合的快了不少。
结果叶知秋一回长安传信,他心里又开始忐忑万一小月亮还生着他的气,不肯来怎么办
也不知道叶知秋用什么法子才能把她哄过来
没想到沈望舒一路赶过来,比他预计的时候要早上不少,她来的时候裴在野正在啜着北夷特有的羊奶酒提神,一听说她过来,他一口酒差点呛出来,连下人都忘了叫,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酒壶和一些养伤期间不能碰的吃食藏好。
其实他伤的没那么重,之所以那般说,一是为了麻痹北夷人,二也是为了能把小月亮哄过来,既然小月亮都过来了,这时候可不好露馅。
他收拾好之后,正要大步起身出去迎接,转念想到自己正在养伤。还得靠这个博她怜惜,忙掩唇咳了声,忙重新返回寝屋二楼,躺到床上裹好被子,摆出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儿来。
他表面平静,内心急不可耐地等了两刻,衙署寝屋的房门一下被推开,沈望舒蹭蹭蹭飞快跑了进来,见他虚弱无力地卧病在床,她脸一白,带着哭腔道“四哥”
她实在吓坏了,呜咽一声,扑到他床边,嗓音发颤“你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靺鞨入秋入冬都早,她披星戴月地赶来,长发和眼睫都结了一层薄薄寒霜,小脸冻的苍白,嘴唇还在不住发颤,眼睛也是又红又肿的,显然不止哭过一遭。
裴在野见她吓成这样,他心下一软,早把之前那点别扭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反倒暗骂叶知秋嘴上没谱,把他的伤势说的也太重了。
他也顾不得再博她怜惜,微微撑起身,抬手摩挲了一下她冰凉的脸,皱眉道“我没事”
他都不用别人拆穿,见小月亮这可怜样,他自己就把自己卖了。
沈望舒不肯信,要把他按下去“你别逞强,叶知秋都跟我说了,你伤很重,身边都是大男人,没人能照料你,可惨可惨了。”
她又紧张道“你刚才是不是在睡觉我是不是太大声吵醒你了”
叶知秋这嘴他额头青筋乱冒,却不得不给自己圆场,飞快地道“你赶来的这些日子,我伤势已经见好了,靺鞨天气寒凉,也有利于养伤。”
沈望舒满眼将落不落的泪珠子,听他这么说,她才擦了擦眼泪,哽着道“真的你不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