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津含笑问她“在找乐康想让她帮你解围”
沈望舒吓了一跳,忙摇头“不,不是。”她心下越发不安,低头嗫喏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纪玉津并未让她走,反是略略抬手,示意护卫稍稍让开一条道,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来。
沈望舒吓了一跳,往后大大退了一步。
“我一直便很想知道”纪玉津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神色带了点好奇“你为何这样怕我”
沈望舒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余光悄悄打量着周遭,看看乐康可能在哪。
纪玉津伸手,似乎想要做什么,就听巷外又传来一把男音“纪世子。”
纪玉津转过头,有点疑惑地道“卫巡抚。”他挑了挑眉“你怎会在此
卫巡抚后面跟着的,是清逸超然如玉树一般的陆清寥,他瞧了眼沈望舒,又看了眼卫巡抚,微微颔首。
卫巡抚会意,捋须含笑道“来和同僚小酌几杯。”他目光恰到好处的落在沈望舒的马车上“这是”
纪玉津偏头一笑“她撞坏了我的马车,我们正在商议赔偿。”
卫巡抚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陆清寥,才道“这是本官下属之女,若她有不是,本官代她和她父亲先向世子赔不是了,不过世子还是先让她走吧,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巷子里抛头露面也不好,女不教父母之过,您到时候直接传沈少尹沈夫人去训话便是。”
纪玉津似乎没想到卫巡抚会突然帮沈望舒出头,眼神动了动,才转头道“既然卫巡抚都发话了,你回去吧。”
沈望舒松了口气,这才敢抬起头来,先是感激地看了卫巡抚一眼,又瞧见他身后的陆清寥,猜到卫巡抚的帮忙约莫和这位田先生有关,她用眼神向他道谢,跳上马车匆匆跑了。
卫巡抚也拱手“下官告辞。”
小巷转眼便空落落的。
纪玉津弯下腰,捡起地上那面摔的四分五裂的靶镜,用手指轻轻摩挲,低笑了声。
卫巡抚本来是顺路来逮女儿回家的,不成想经过这处暗巷,陆清寥恰瞧见这位沈大姑娘被纪世子带人围着,他便出声请他帮忙解围。
这位田先生来历神秘,面上瞧着温和,其实对人都淡淡的。
他不免起了几分好奇,笑着调侃“田先生好不解风情,方才怎么不亲自送那位沈姑娘回府”
陆清寥见那个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少女落难,顺手帮忙倒罢了,送她回去就太过了。
他平静道“那样未免太失分寸。”
卫巡抚一笑,不觉试探道“她是沈少尹家的千金,眼下还未许亲”
陆清寥刚一岁,大姑母便出嫁了,他三岁多的时候,陆家便天塌地陷,姑母也怀着身孕和离出走,所以他对那位姑父几乎没什么印象,唯一的记忆便是他姓沈,还记着他当时也因陆家之过入了牢狱。
这世上姓沈的人很多,何况沈姑父当年入的是重狱,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他倒未多想,只是对卫巡抚的试探有些微无奈,沉吟片刻,轻轻打断他的话“我已有未婚妻。”
他七岁那年,曾在忠心家仆的帮助下,偷跑来寻过大姑母。
那时候沈表妹已经三岁了,软软白白的,像一个小团子一般,她一点也不怕人,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直视着他,他只瞧了一眼,便觉着心都要化了。
那时候大姑母还没给她定下大名,只起了个小名月月,他便月月,月月的唤她,她扑腾着过来,像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猫咪。
他和姑母交换了陆家的定亲信物,便毅然踏上了辅佐大殿下这条路,这些年颠沛流离,他既想专心辅佐殿下,又不想给她带来伤害,狠下心肠,再未联络过姑母和表妹。
但既已许婚,他日后定是要娶表妹的,所以多年汲汲营营,他心里仍有小小一处,为表妹留着。
可惜那块玉佩遗失了,也不知姑母和表妹如何她们应当还在那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小村落里,过着平静无忧的日子吧。
陆清寥神色不觉温柔几分,难得多说一句“若我没记错,她也快要及笄了吧。”
沈望舒有惊无险地回了家里,还没喘口气呢,外面管事突然报道“大姑娘,王府派人给您送来了一面镜子。”
沈望舒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管事让四个小厮,抬了一面被红绸罩着的,一人多高的大镜子过来。
她愣道“是郡主送来的吗”乐康送她镜子干啥
管事摇头“只说是王府送来的。”他一面揭开镜袱,一面奉承了句“您得了巴陵王府的赏识呢。”
这是一面丈余高的铜镜,边沿雕刻着花鸟山水,连人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沈望舒呼吸不觉急促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待到黑暗褪去,她仿佛又回到了东宫。
她想起来了一些事。
在她刚入东宫的时候,太子待她并没有很差。
作为一个戴罪之人,太子待她甚至可以说得上不错,他每天不管多忙,都会抽空来看她,会狠狠责罚怠慢她的下人,会给她带宫外的小玩意,还经常带她出宫走走,也不总是强逼着她做那种事。
齐皇后却极见不得太子待她这般亲近,有一日趁着太子去京郊处理灾情,齐皇后便叫人把她拖到了凤仪宫,以她魅惑太子,霍乱朝纲为由,光天化日之下,她要令人扯下她的裤子,将她按在春凳上狠狠地鞭打。
幸好太子及时赶到,救下了她,还为此和齐皇后翻脸,直接搬出了宫里。
可是,可是光天化日即将被扒衣羞辱的恐惧实在太深了,从那之后,她变得不爱见人,尤其是对太子,能躲着就尽量躲着,其实太子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她很害怕,生怕别人看见她和太子在一起,又来骂她妖女祸水。
她开始无比地思念起从小长大的长水村。
没过多久,纪玉津作为质子,来到了京城。
她和太子关系恶劣的开始,似乎就跟纪玉津有关。
她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方方巍峨古朴的铜镜,一片片的刀光剑影。
她还是被找了回来。
太子似乎很是震怒,她俯趴在枕褥之间,他从后狠狠地撞入。
“还跑吗”
“陆清寥和纪玉津合作又如何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纪玉津那样的人你也敢信”
“走了个陆清寥,又来了个纪玉津,你”
他的声音有些变调,跟往日不大一样,沈望舒神志恍惚,下意识地想转头看他。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谁都不肯要我”
他嗓音哽了下,很快,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一滴冰凉的水迹落到她的背上,她以为是他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