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十日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沈望舒命歹,学了七八天就经历了第一场考试。
结果出来,裴在野成绩自然是最好的,沈飞廉次之,接着便是沈熙和,而沈望舒很不幸,她就拿了个丁,还是先生不想让她脸上太难看,友情给的。
沈望舒娘亲没死的时候,倒是教她读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大字是认得的,诗经和诗词也略学了几首,不过在八岁娘亲过世后,她就得学着做活上工,为生计奔波,能维持当年的文化水准已经很不错了,哪有功夫学这些高深的,再说就算她想学,也没钱请先生啊
就是她这点水准,在村里已经是了不得的文化人儿了,她还粉儿有优越感呢,没想到一到沈府瞬间被比成了渣。
她平时叽叽喳个没完,骨子里还是挺要强一小孩,再加上先生说下回考试若是再没进步就要留堂打手板,她简直觉着天都要塌了
待先生宣布下课,沈望舒本来想向裴在野讨教一二呢,没想到沈熙和抢先了一步,她捧着书卷,颇是温文地问“方才先生讲的一句千山望郁陶,我有些不解,不知可否请教表兄”
从礼法上讲,裴在野假扮的这个身份既是沈望舒表兄,自然也是她表兄,她这般唤也没错。
沈望舒在一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裴在野考试时还故意写错几处,没想到还是拿了第一,他心里怪烦的。
他淡漠扫了眼沈熙和“这句我亦是不懂,二姑娘去请教沈大郎君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便丢下满面尴尬的沈熙和,径直出了学堂。
他这几日已经通过暗桩联络上了叶知秋,余下的便是要解决乐康郡主一事他正想的入神,没注意身后沈望舒悄悄探出颗大头来。
她一脸醋兮兮的“表哥,刚才你和二娘说啥了啊”
她现在心情就像小时候,她养了一只特别喜欢的小狗,结果小狗一扭头和她在村里的死对头小花跑了虽然表哥是人不是狗,但心情是差不多的啦。
我和别人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在裴在野舌尖转了一圈,到底没说出来,他心下烦躁,淡然敷衍“没什么。”
沈望舒也不气馁,亦步亦趋地跟着裴在野进了东跨院,拽了拽他的袖子“表哥,先生说你学问最好,你能给我补补课不”
裴在野自然没兴致应付她,一脸冷淡地正要把她打发走,忽然神色动了动,想到梦里头为了哄她开心做的那些丢脸事。
他存了几分找回场子的心思,抱臂斜睨着她“那要看你的表现了。”他懒散地斜坐,抬了抬下巴“我近来腰背不大舒服。”
沈望舒嘟了嘟嘴巴,活动了一下手臂,回想着小时候给娘亲按摩的样子,捏起拳头给他捶腰。
感觉意料之外的挺好,裴在野微阖上双眼,一边思量下一步行动,一边享受她的捶腰服务。
沈望舒忽然惊叹一声“表哥,你的腰好细啊。”
裴在野“”
他的心情刹那间飞流直下,生出一股被人占便宜的愤懑,他瞥了她一眼“别捶了。”他捏了捏眉心“你想学什么”
沈望舒想也没想“先生最近在教楚辞。”她摇头晃脑地道“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我想学这一篇,你会不”
她喜滋滋地道“我娘说,这里面有我的名字,望舒是代指月亮的。”其实离骚通篇她也只会这一句,不过每次念出来都觉着自己特厉害,特有文化
裴在野面有讥诮“既然这样,你干脆别叫沈望舒,叫小月亮算了。”
沈望舒当即反对“不要,这是人的名字吗你可甭这么叫我”村里的猫取名都比这个好听。
他双手环胸“好的,小月亮。”
“别叫这个名字”
“知道了,小月亮。”
“住口”
“别生气,小月亮。”
沈望舒气的,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气的份儿了。
裴在野得意洋洋地挑了下眉,这才翻出课本里的离骚,简单为她讲了一遍释义,见她懵懵懂懂的,轻撇了下嘴角“你这么笨,之前在村子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望舒恼了“你别仗着会念几本书就小瞧人了我之前在村里当工匠,帮村里改了织布机和水轮,让长水村每年的粗布和粮食产量都上来了,村里每个月给我发三两银子呢后来镇上想用五两银子挖走我,我都没去”
她打小在做这些机杼便极有天分,小时候家里的小物件坏了都是她摸索着敲敲打打修好的,陆氏发现女儿在这上头有天赋,还送了本书给她。
裴在野只当她又说大话,把书本撂她怀里“先去默一遍。”
沈望舒想借一下他的书桌,无意中发现纸篓里有纸灰的痕迹,她随口问道“表哥,你在屋里烧纸了”
那是叶知秋给他的传信裴在野心中一警,神色未变“少了几张废稿。”他漠然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默吧。”
沈望舒也没多想,哦了声便走了。
裴在野在屋里等到月上柳梢,喝完了药,忽然听见院墙外几声咕咕鸟鸣,他直起身,纵跃出了跨院,又辗转几步,走到一处无人的死角。
叶知秋果然在那里等着,他见裴在野无恙,不觉虎目含泪,跪下就要请罪“殿下,是属下无能”
他后半截还没说完,裴在野已经不耐烦地让他闭嘴“少废话,我近来让你留心的事如何了”
叶知秋不敢再多嘴,飞快道“乐康郡主的王妃生母是巴赫部人,郡主之前一直住在巴赫部,这些日子因为联,联姻之事,这才回了梁州城。”
他又道“郡主性子好动,常去顺安马场练习骑射。”
巴陵王鼠首两端,既想搭上西蛮,又想通过联姻在朝廷留条退路,说不准还指望他女儿生出个留着他血脉的皇子龙孙,当真是打的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