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1 / 2)

这些彩虹面团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 吃起来很劲道,有种清甜的果香, 颜色不同味道还有微妙的差别, 口感则像面粉跟肉混在一起那样糯。

沧玉很老实地吃着自己的面跟鱼肉, 当做无事发生, 全然不顾无辜受到牵连的赤水水是在场唯一没有鱼肉的存在,且彻底无视了倩娘虎视眈眈的眼神, 一心一意吃面,仿佛余生就剩下这么一件事好去对待了。

赤水水显然不是那种任由宰割的类型,眼见气氛僵硬, 自己的未来完全看不到出路, 立刻自食其力, 他端着饭碗挤开了倩娘, 劈手夺过大勺给碗盛了一大勺, 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哎呀,说来也是,春歌还三天两头有个着家的时候, 沧玉你跟玄解一出门就完全没了音讯, 再说了,你带着玄解回来了, 棠敷又跑到哪儿去了”

说到这个话题, 沧玉才算有了点反应,他夹着面沉默了片刻道“棠敷跟一个道士走了,我没去找过,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没有传消息回来吗”

这话倒是让倩娘愣了愣,她显然是听过棠敷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一时间表情就显得有几分古怪。

要不是沧玉的语气委实太过冷静平淡,她只怕这会儿都要问出来棠敷是跟着道士走了,还是被道士抓走了。

赤水水反倒没那么担心,他哧溜下去大半碗面,眨着眼睛想了想,点头道“哦”可能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敷衍,显得有点单纯为了吃面才问,又补充道,“没事,反正棠敷挺聪明的,那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玄解回答一向讲究直击红心,他平平淡淡地说道“姑胥里盘桓着一只魇,我跟容丹去了没有几天,沧玉跟棠敷就来了。”

这个过程说了,玄解就如同把整件事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一般,十分理直气壮地闭上了嘴巴,等着旁人消化其中的信息量。然而赤水水跟倩娘听得茫茫然,只能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沧玉,指望天狐给出个好一些的解释。

“就是玄解说的那样。”

沧玉就更指望不上了,他默默低头吃面,没多会儿就吃完了,连温暖的鱼汤都喝进了肚子里,然后就搁下碗往小屋里走去,准备休息一会儿,吃太饱了总是会萌生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意,其实他这会儿已经怀疑受伤的不是玄解而是自己了。

玄解早就吃完了,跟着沧玉后头一块儿进了小屋。

只剩下赤水水左顾右瞧,见没什么人分食了,而正愁眉不展的倩娘没时间分神到自己身上,直接大胆地把筷子伸进了锅里,哪知筷子刚下锅,就听着倩娘幽幽说道“赤水水,你说他们俩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哎呀”几年的时光对赤水水来讲简直不痛不痒,尤其是像他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其实沧玉跟玄解出门几年就好比方人类几天没见那么稀松平常,之前沧玉受伤闭关的时候就是同样的情况,自然没有半点生疏,加上本身就不太在意,更看不出什么猫腻来,干脆帮忙和稀泥,“他们才刚回青丘,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恢复精神,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了哎,我的鱼肉”

倩娘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主要是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就坐在小树桩上不停地叹气,她瞥了眼赤水水,大狐狸正没心没肺地吃着半锅鱼,这让她突然又想起了玄解刚刚那个笑容。

尽管这次沧玉跟玄解回来之后,倩娘总觉得两妖之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玄解似乎也有了些改变,就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小孩子变开朗了,总归是件好事,倩娘自我安慰着微笑了起来,她起身去把几个碗收拾了,又踢了赤水水一脚,让他把锅带走分给那两个被压榨的小狐狸,别整天虐待童工。

那两只苦命的小狐狸当然就是因为过于努力而早早化形,在狐族四巨头跑出去三只之后,被赤水水强行抓包顶上干公务的白殊跟赤罗,打从大巫跟大长老出门,而族长嫁给了凡人之后,他们俩小小的背上就承担起了沉重的狐族未来,至今难以解脱。

赤水水“哦”了一声,带着锅走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倩娘面临了新的问题,她突然发现玄解失踪了。

准确来讲,应该说玄解不在他该在的地方。

妖怪对住所各有偏好,狐族较为贴近凡人,因此建造起了屋子,如倩娘更习惯在树上筑巢,因此她的窝一直都在树梢上。而玄解一向随遇则安,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长大些后一直趴在屋顶上休息,或者有时候睡在倩娘待着的树下,可是今天晚上他进了沧玉的屋子后就没出来。

那个小衣窝可早就塞不下玄解了,总不可能沧玉愿意跟他一块儿睡一张床。

倩娘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不过这是没准的事,她总觉得心里怦怦直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不太确定会发生什么,转过念头来想起赤水水安慰她说的那些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说不准的确是在外头太累了,沧玉难得慷慨一回,任由玄解在床上休息休息呢。

倩娘若有所思地去敲了敲门,将嗓音放柔了,问道“沧玉,我去睡了”

“今天辛苦你了,倩娘。”

内屋沧玉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倩娘半信半疑地走到窗边往里看了看,那天狐将她刚洗过的帘子放了下来,地上的影子拉长了看不出分明来,她不由得奇怪今晚玄解跟沧玉该怎么睡过去。

要知道那床可不算大,沧玉不在的时候,倩娘夏日贪凉也上去睡过两回,觉得实在没有自己的窝来得方便,要是变成原身,那可就真是跟睡在地里似的,往哪儿滚都滚不到边儿,可要是变成人身,又硬邦邦的,好似在躺棺材。

沧玉跟玄解的原身都比灌灌大得多,就算用人形睡,两个男人贴着也未免拥挤了些,千万别睡到半夜打起来,那就麻烦了。

他们的关系有变得这么好吗

倩娘实在睡不着觉,她躺在一根较为纤细的树枝上荡来荡去的,干脆把那枝条当秋千来玩,用脚缠住了缠缠绕绕上大树躯干的藤条,头朝下打着晃,伸手托在脑后。

那些在她闲暇时丢下的种子已经开出灿烂炫目的花,铺陈开来满目的姹紫嫣红,如同凡人染色坊里的颜料桶,又带着那种色彩所没有的生机勃勃。

倩娘看着这片盛景,这是她在几个月前曾期待见到的景色,在冬天的时候甚至还害怕它们会熬不过去而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然而此刻却莫名觉得有点失落。

这种失落说不清道不明,在没几年前,玄解与沧玉还并没有这么亲热,他们三个妖过得顺顺当当,可是出去走了一趟之后,他们俩就突然有了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倩娘很了解玄解,她隐约意识到这个曾经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幼崽不是那种轻蔑的不放在眼里,而是玄解看任何生灵都是相同的,他不曾为世情所动。

可是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从结局来讲,倩娘自然觉得非常高兴,然而出于本能,她又迫切地想知道促使玄解改变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事、什么人、什么样的过程。

在沧玉跟玄解离开青丘的这段日子里,倩娘过得很自由自在,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开心,她没几次想起这两个“麻烦鬼”,倒不是说她不愿意为玄解操劳,而是少了沧玉作为“主人”,连飞在天空上都有劲儿了。

因此看到受了伤的玄解,一种难以言喻的歉疚感涌了上来。

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麻烦,又是怎么沦落到要与黑蛟甚至心魔单打独斗的,他才这么小,换做其他妖族的孩子,恐怕还贴在爹娘身边要吃的。

沧玉呢,他当时又在哪里。

倩娘仍旧记得当初玄解打败自己的凶狠模样,不过这不妨碍她觉得玄解柔弱无助又可怜。

而柔弱无助又可怜的玄解现在正满满当当地挤在床上,他收起了满身焰火要是始青给他输送的源火再如同往日那样彻底放出来,别说沧玉的这间小屋了,只怕整个青丘都要化为焦土,玄解从没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当初倒是在浮黎身上看到过,但并不是这么真切地意识到那澎湃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汹涌着。

黑漆漆的铠甲仍带着温暖,玄解不像天狐那么柔软,不过沧玉躺下来时,他仍是尽可能地把沧玉彻底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有点烫。”

沧玉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他将手放在玄解的大腿上,宛如摸着一块刚烧过火的石灶,就比如说倩娘今天煮面的那个小灶。

这个类比让沧玉有点想笑,他就微微笑了起来,显得这句诉苦不那么正经了。

玄解没办法改变现状,只好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沧玉的脸颊,带着温热的湿气。

好了,这下可真是在蒸桑拿了。

沧玉彻底笑了出来。

倩娘没有困惑多久,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倒不是这只灌灌鸟多么敏锐跟聪慧,而是作为个幼崽而言,玄解未免过于有主意了些,而从他不加掩饰的话语里,不难提出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在沧玉跟玄解回来后的半个月后,倩娘抱了些小鸡崽回来养,绒毛还是嫩黄色的,在阳光下显出柔和的光来,它们来的一路上被不少小狐狸扑了好几次,差点没被吓死,好在坚强挺到了篱笆当中,又被倩娘喂了点饲料,又重新恢复元气,在篱笆里头快乐蹦跶了起来。

倩娘自己是鸟类并不妨碍她吃鸡蛋,灌灌本身就喜欢吸食蛋液,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把玄解带回窝里。

其实这个时候倩娘并不是特别在意沧玉跟玄解之间的古怪了,她并不是个喜欢凡事追根究底的人,好奇心有时候旺盛,有时候又稀松平常。从根本来讲,倩娘倒是个随波逐流的灌灌,她自由了几年,等到沧玉他们回来,也就甘于接受自己继续寄妖篱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