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韶光还未来得及制止,徐子渊却先快她一步,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宋珏眯着眼睛看了徐子渊一眼,心下冷哼一声好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而后也极为自然地在沈月华身边坐下,嘴上还客气道“倒是我们来得不巧,惊扰了诸位。”
沈月华很是大方,丝毫不介意,摆摆手爽朗笑道“无妨,人多更热闹”
一边说着,沈月华还一边暗中用眼神扫过徐宋二人,又将目光落在一旁闷声不吭的柳韶光身上,只觉得今日自己真是大饱眼福,单单是瞧着这几位美人儿,都叫人身心愉悦。
柳韶光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徐子渊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柳韶光想当他不存在都不行。
不仅如此,徐子渊坐下来后也没闲着,顺手给柳韶光倒了杯茶,贴心地用手感知了一下温度,这才将茶杯往柳韶光面前一放,轻声道“雨前龙井,茶水正好,不烫。”
柳韶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徐子渊,心下纳闷这人怎么换了性子,还会主动同人搭话了
徐子渊被柳韶光打量着,亦是紧张不已,努力让自己浑身的气势不那么冷冽,尽可能地放柔目光,眼帘微垂,任凭柳韶光打量。
宋珏简直想破口大骂徐子渊这个见色忘友的狗东西,多年交情,都没见他对自己露出这么柔和的表情过
柳韶光倒是没察觉到这其中的区别,好歹和徐子渊同床共枕十八年,柳韶光也习惯了徐子渊待她的态度,并不觉得突兀。本不想搭理他,然而一想,日后柳府成为皇商之事还要仰仗他,柳韶光也就勉强收敛了自己小脾气,对着徐子渊客套一笑,“多谢。”
徐子渊眼神微微一亮,拿过筷子精准夹住一块羊肉涮了涮,想再给柳韶光添点菜。奈何柳韶光眼疾手快,略微往一旁靠了靠,抬手就给自己捞了小半碗虾饺豆腐,还添了不少青菜,闲适得很。
柳韶光心里憋了一股气,要不是顾忌着柳家,柳韶光真想把这个热锅扣在徐子渊头上。
这都什么毛病上辈子自己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他烦不胜烦,最终娶自己也是不情不愿,新婚之夜便直白地说出“这下你不必再忧心婚事”的话,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兜头朝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这辈子倒好,自己不理他了,他却巴巴凑了上来,这都是什么孽缘
柳韶光烦躁地简直想把徐子渊给赶出去。他要是一如既往对自己冷淡也就算了,眼下这么照顾自己,又是犯的哪门子病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出上辈子那个没脸没皮缠着他的柳韶光有多可怜。
有那么一瞬,柳韶光几乎觉得徐子渊也和她一样重生回来了,但思及上辈子她病逝前二人的关系,柳韶光又觉得若是徐子渊也重生回来了,他必然是躲着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有意示好呢
柳韶光拧眉思索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只当是这辈子柳家答应捐粮应得爽快,徐子渊看在柳家给的那些粮草的面子上对自己多照看几分罢了。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理由了。
柳韶光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不快,余光都不曾往徐子渊身上瞟半分。
徐子渊略微有些茫然无措,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是否有不妥之处,又装作不经意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任何一处有瑕疵后,徐子渊更为不解,明明他和上辈子没有任何变化,为何这一次,阿韶却不像上辈子那样,亲亲热热地黏着他了呢
两人心中俱是波涛翻涌,面上却默契地保持平静,只是二人之间暗潮涌动,自成一圈,有一股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宋珏已经乐呵呵地和沈月华吃上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缘,几句话下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沈月华已然拍着桌子向宋珏许诺,“既然你也是个爱美食的,下回我带你去尝尝咱们江南的美味。眼下正是莼菜最嫩的时候,我带你去锦江楼去尝尝莼菜羹。你们读书人爱风雅,不是还有个莼什么的典故来着”
宋珏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听得沈月华这话,赶紧咽了下去,补充道“是莼鲈之思,莼菜羹,鲈鱼脍,张季鹰当真是真名士”
柳韶光不大懂得这些典故,听着也觉得这典故甚美。徐子渊垂眼看了柳韶光一眼,微微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解释道“这典故说的是张翰张季鹰,在外地做官时,忽然想起故乡的莼菜羹和鲈鱼脍,便潇洒辞官回乡了。”
柳韶光眨了眨眼,忍不住瞅了宋珏一眼,心说怪不得这人喜欢这个典故呢,合着也想着干同样的事
萧淑慧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怡然自得地端过茶杯啜了一口。
徐子渊羡慕地看了一眼同沈月华聊得热火朝天的宋珏,只恨自己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讨柳韶光的欢心。上辈子一直都是这样,他一开口就时常莫名其妙地惹柳韶光生气,大多时候都是柳韶光说,他默默听,现在柳韶光不愿开口了,徐子渊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书院该放旬假了,想必璋令弟也要回家了吧”
提到柳璋,柳韶光的脸上便有了笑意,“正是,许久未见,也不知他是不是瘦了”
“那我回去后便写举荐信给府上送去。”
听了这话,柳韶光终于第一次正视徐子渊,发自内心地同他道谢,“那边多谢世子了。”
“不过举手之劳。”徐子渊抿唇,只觉得柳韶光称他为“世子”太过客套,仿佛二人不曾相识,也从未有过那么多年相知相守的时光。
让徐子渊来说,哪怕是上辈子柳韶光怒气冲冲的“徐子渊”三个字,都比现下这客套的“世子”二字来得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