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射向隧道深处。
光影中露出一扇生锈的铁门,依稀能辨识有人正在反反复复地进出铁门。
这人的样子像是和某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在做拉锯战。
战争无声无息,却是战况惨烈。
作为活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他面色惨白,背脊也无法挺直了,极为艰难地才能往铁门外迈出一小步。
奉衍走在最前方,识别出挣扎在铁门边上的那张面孔。“是妥耶夫斯基”
过云从立刻飞奔而去。
靠近,发现妥耶夫斯基的脑袋被黑红阴煞紧紧包裹着。
阴煞与他本人迸发出的生机在相互角力。
阴煞所剩不多,但属于活人的生机也奄奄一息了。两相对比,阴煞更胜一筹,眼看就要获得胜利。
滋、滋
此时,过云从直接把一张黄符拍在妥耶夫斯基眉间。只见金光闪耀与阴煞对冲,发出宛如电火花爆发声。
十秒后,阴煞被尽数湮灭。
妥耶夫斯基就觉得身体一轻,差点要把他压垮的那股力量不见了,而被千万根针狠扎的脑袋也不痛了。想抬头去看谁是救了他,但身体疲惫至极,终是支撑不住要昏睡过去。
当死亡远去,现实生活又逼近,晕倒前还记得一件事。“不今天八点,我的新工作”
过云从托了一把没让妥耶夫斯基脑袋砸地,但他话没说完就是一秒入睡。
奉衍后一步赶来,合力一起把妥耶夫斯基放到地上,让人先倚靠墙面坐着睡。“他的情况怎么样从他身上,我没察觉到还有古怪气息。”
“你的感觉没错,仅存一丝阴气残余是在那里。”
过云从取来铁门后落在地面的双肩包,翻出一个皮夹子。夹层内,放着被白纸包裹的一枚5戈比硬币。
硬币背面有黑红色物质残留,它就是缠上妥耶夫斯基的阴煞来源。
“这股阴气,我们见过。”
过云从感知敏锐,“与那批在寻山缴获施法材料的阴气一模一样。”
之前怀疑闻非、听是背后有人,他们才能财大气粗地使用如今少见的施法材料。
那个人可能是僵尸时邕,是取用了随葬品。因为施法材料在墓穴内存放过,染上了阴气。
这枚硬币有着同出一源的阴气,它背面的黑红物质残余与尸体相关。
两者也有不同。施法材料有阴无煞,硬币阴煞皆现。
一般来说,阴气多为客观形成,煞气则更具主观攻击性,相互也会互相转化。
“你们先把人送出去。”
过云从让图列斯基把妥耶夫斯基先送医院,虽然他身上没了阴煞残余,但难保身体有损伤。
“等会问问医生能否在今天七点前把人叫醒。妥耶夫斯基应该很在意刚刚找到的新工作。”
新工作,还没过试用期,上班第一天就请假,也不知道那家公司负责人会怎么想。
图列斯基觉得不太妙,妥耶夫斯基肉眼可见的虚弱,就是生死边缘走一遭的模样。
他的新工作是长途押车,那是耗神耗时的体力活。距离八点上班只剩三个半小时。除非偷喝了上帝给的圣药,否则怎么可能瞬间恢复。
“这事听医嘱吧。”
图列斯基抓紧时间把人送医,也没再多问过云从与奉衍准备什么时候离开,留了两名搜救队员给打下手。
留下的人艺继续探查铁门背后的秘密。
妥耶夫斯基被阴煞缠身,最后来到铁门所在之处。铁门里究竟有什么
敞开铁门朝里看去。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
前方五米是这段隧道的尽头。门后堆放着零星的急救装备,像是倒在地面上的灭火器、绳梯、扣锁之类,而它们都积灰了。
墙上挂了一本记录册。
“这是物资补给记录。”
奉衍迅速翻阅,“从月开始记录,这里有一扇墙面进行维修。然后平均三个月打卡核查急救装备的储存情况,直到1988年3月,没有后续记录了。”
过云从翻出地下路线图,这与图示标注吻合。
“八八年春天,这一块物资存放处不再使用,之后就没人管了。”
十平米的空间,能够一目了然看到都有些什么。
三面墙体、头顶、地面与铁门之外的建筑材料一致,地上残余的急救装备也很普通。
即便这里看着普普通通的地方,但阴煞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驱使妥耶夫斯基来。
思索几秒后,过云从与奉衍的视线齐齐看向隧道尽头的墙面。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过云从搜寻队留下的帮手说,“这面墙,把它砸开。”
“啊”
搜寻队员傻眼,“砸开有必要吗”
“有必要。进入隧道前,说好遇上紧急情况可以破坏这里的建筑结构,只要事后出钱维修就行。”
奉衍看搜寻队犹豫不决,“现在就是紧急情况。何况砸这面墙,对其他地方的影响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话是没错,这一带的隧道已经废弃了。
搜寻队成员不清楚墙背后究竟有什么,但他们也不傻。
之前,妥耶夫斯基被困在铁门附近,这一带肯定有古怪,砸开墙检查一下也无不可。
抡起锤子,哐哐哐就砸了起来。大约往内侧砸了半米,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
在场四人都戴着防毒面具,没有闻到腥臭或其他气味。但清晰地看到凿开的洞里露出一截人类手臂白骨。
这意味着墙后极有可能埋了一具人类尸体
搜寻队砸墙的动作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尽可能地不损毁尸体。一小时后,将这具尸骨清理了出来,只剩白骨与毛发。
仔细观察藏尸处,尸体不是被直接封在水泥中,他是端坐在墙后的小洞中。
分析砸下来的不同砖石,可以大致还原尸体被埋的情况。
最初,墙面破了个狭小的洞。
瘦弱体格的成年人勉勉强强能钻进去,进入后在内侧开凿了可供站立的狭窄空间。
人为开凿的洞壁上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符刻。
如今再看刻痕,绝大部分变得模糊不堪。不留任何玄力残余,它的能量被消耗殆尽。只能从三两个符文去推测,它是一个针对阴煞的攻击阵。
凿洞与刻符的人没有离去,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洞内坐化了,临死前从内侧糊上了洞口。
后来,隧道巡查队发现墙面破损。
应是受到符文影响被蒙蔽了意识,没有深究原因就进行墙体修缮。在外侧加固砖石结构,以而让尸骨得以彻底封存。
这具尸骨,十有八九就是方一叶。
他被发现时成端坐姿势,身上穿着八十年代最常见的蓝白条纹运动衫。
一侧放着凿子、黄纸、朱砂、毛笔等工具,还有一只军绿色挎包。打开,里面全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
仅剩一处书面线索,是白骨手中握着的布片。
上面写了段话,应该是临终前写的,没有全部写完就断了气。
丙寅年夏,沈谏绝笔。
旧诺新恩未报,无颜再任方相一职。改称方一叶,记一叶障目之过。今日落笔,尽我所能测能测之事,愿来者完未完之愿。
六合一出僵非僵,二十四鬼复还阳。
飞鸟投林血咒成,雾相九死逢水生。
幼拾遗珠入三壶,错把他乡作故乡。
唐金若现渡渤海,惊柳残枝燃余灰。
美味林中断魂殿,掘
除此之外,藏尸洞内没其他只言片语。
从这段话来分析,原来方一叶是别名,死者本名叫做沈谏。
他提到的方相一职,应是指周礼中的古代官职。
方相被古人认为是驱疫避邪的神明。借此传说,设置相关驱逐鬼怪的祭祀官位,将负责此重任的人封为方相氏。
相,本意为仔仔细细地观察。明察秋毫才能将驱逐邪祟,保一方平安。
观察的过程中,一叶障目就容易判断失误,无法及时查明纰漏而导致灾祸发生。
自称方一叶,是认为再也没有颜面能担得起「相」字,而余生在无穷悔恨中牢记那次的错误。
方一叶究竟犯了什么错
布条上没写,随后那几句类似打油诗的话也隐晦不易懂。
先把白骨运出地下隧道,其他事等出去慢慢推测。
11月29日,沪城小雨。
过云从和奉衍终于回国。
因为要把死者遗骸跨境带回,必须通过各种医学检验与部门审批,那让两人回程延迟了大半个月。
由于历史原因,方一叶或者说沈谏入境前苏联的记录丢失。
他的骸骨在莫斯科地下隧道中被发现,没有外伤痕迹,对骨骼的毒理检测也是无异常情况。
最终,检测报告写到这次死亡不是谋杀,推测是被困地洞后饿死了。
至于方一叶为什么去隧道
检测报告说是误入地下,迷路后无法及时向外求助而不幸死亡。
这种说辞让骸骨能顺利被运回,却瞒不过地下事件的亲历者。
妥耶夫斯基第一个不信。
误入地下隧道,因为无法辨识方向而迷路,没能主动联系外部导致丧命,这串描述差点也被套用他的死亡报告上。
幸运的是他没有放弃斗争,最后关头等到了救援。
清醒后,妥耶夫斯基终于弄明白被诡异力量缠身的起因,源头是安东想要丢弃却错放的那枚硬币。
装着硬币的信封,上面标注为hecчactлnв不幸。由于字迹被水打湿,前缀he被模糊了,这就产生了误读,只看到了cчactлnв幸运。
某种角度来看,信封关键字迹的缺失,说明硬币的不幸力量有多强。
那么同样都接触了硬币,为什么妥耶夫斯基会被严重影响到失去自我意识,而之前的保管者安东倒霉程度更轻
除去个人体质的差异,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
安东先挖出硬币,但他没有触碰地下水道墙上的符刻。
妥耶夫斯基在接触硬币之前的大半个月,一直在地下世界寻找表示守护力量的符刻。
为了伪造相似符刻骗取奖金,他与维卡还特意去仔细观摩了下水道砖墙上的固土术残图,约等于接触了老道士的留下残迹。
诡异力量嚷嚷着要杀掉老道士,当然缠上与老道士关系更近的妥耶夫斯基,而不是安东。
妥耶夫斯基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其实他还有一些没弄明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