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再去那密室里的队伍, 便多了一个人——白初敛在玉虚派全体人员写着“胡闹”的不赞同目光下, 左手扒着井壁,一跳, 一荡,稳稳地就落在了密室入口。
站在井口外,一干玉虚派弟子看得一脸茫然:他们的掌门也忒随遇而安了些。
换了别的使剑高手, 年纪轻轻被废了右手, 那肯定是要意志消沉一段时间的, 更有严重的说不定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从此废了……而白掌门却没有, 听说今儿晌午的时候, 有不长眼的给他上了碗豌豆筒骨汤, 他连勺都没用,面不改色用左手执筷, 颤颤悠悠, 一颗颗将豌豆夹起来吃了。
反而是跟在一旁伺候吃饭的白毅脸色差得要命,去送用完的碗时,差点儿把那碗摔到今天负责厨房的师兄脸上。
现在他又闹着要下井……
当真片刻安静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白初敛率先进了密室,就不客气地抬脚走了进去——蝶扇门的密室比他想象中大许多,简直可以说是别有洞天, 别看密室建造在一口井里只容苍蝇飞进去, 那里面, 却是上三层, 下三层,大得惊人。
密室上三层放置武穴秘籍和各种名画孤本,下三层则是古董瓷器以及金银珠宝……白初敛在面前的一个箱子里,顺手拿起一枚颇为精致的凤凰含珠步摇钗在手中把玩了下,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这是前朝宫廷的御制品,那工匠的落款如雷贯耳,是要被其他工匠开工前上三柱香那种。
白初敛吓了一跳,心想这蝶扇门居然这么有钱。
“那是前朝宸贵妃的物件,先皇后去世后她执掌六宫,却一直不肯戴上这步摇钗……她是我姑奶奶,生前一直规矩。”顾念清的声音在白初敛身后响起,“烦请掌门放下这物件,藏宝图应当在上三层。”
这话说得大体上没什么毛病,却让人觉得颇为刺耳。
白初敛右手用草药裹了绑着蹭蹭绷带藏在宽大的衣袖上,左手却自由得很,眼下被个小姑娘针对了,他也一点不生气,面带微笑地放下了那步摇钗……
然后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摸了个遍。
玩够了他放下手里那副红宝石耳坠,笑着转过身,便看见满脸菜色站在自己身后的顾念清,脸上带着被忤逆的尴尬——到底还是放不下顾家大小姐的架子,此刻她大概很想骂白初敛“臭不要脸”。
白初敛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在顾念清身后,白毅已经弯腰落在密室入口,方才顾念清说的话他大约是听见了的。
“前朝早就亡了,”白毅面无表情冷漠道,“顾家也亡了,你要不要试试看,这些金银珠宝,能不能换一场安眠?”
顾家没了庇护,就是砧上肉,要是露了富,转瞬间可能会被抢得毛都不剩。
顾念清脸白了又白,白初敛斜睨徒弟一眼:“行了,你怎么这么刻薄。”
后者闭上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拉起白初敛的左手就要带他上楼——其实找藏宝图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密室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宝贝,一件件地毯式搜索地找过去,总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你和她一直这么说话的么?”
“嗯。”
“……其实也不用这么凶,她才多大。”
白初敛就是有病,白毅对念清冷鼻子冷眼的,他又有些同情了。
白毅闻言,只是淡淡瞥了白初敛一眼,又弯腰继续翻找上午还没翻完的那个书架,随手抽了一本游记出来,翻了翻,再倒过来抖一抖,见没掉落什么,就又把书塞回去——
少年手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略微粗鲁,白初敛看了眼那本书得封面,是前朝书法大家柳梦子的真迹,拿出去至少能换十两黄金。
“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她凭什么对你这么大呼小叫,玉虚派又不欠她的。”白毅抽出下一本书时才不急不慢道。
“她被灭门的时候我们在睡觉。”
“你提醒过顾德凯不要去固执守护自己注定守不了的事务了,”白毅道,“是他自己不听。”
“看,你们当时还笑话我的提议。”
“我没笑话你。”
“但是你用眼神告诉我,你觉得我在胡闹。”
这次,白初敛抢在白毅之前先把他想要拿的书抽了出来,又学着他的样子,一翻,一拍,一抖——
然后看也不看就想把书往回塞。
这时候白毅正转过头来准备跟白初敛好好理论关于他的强行扣锅,视线不经意扫过白初敛手上那本书时,却忽然猛地一顿,将那本书从白初敛手中拿了过来。
白初敛看了下,好像是顾家的家族史。
大家都是来头不小的炎黄二帝凤子龙孙,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家族除了家谱之外还专程给自己写本家族史的……想了想突然想带
到方才顾念清给他炫耀她的贵妃姑奶奶,又觉得“自恋”这可能是顾家人的传统强项。
“不过是些编故事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吧?”
白初敛伸出左手想将书拿回来。
“这上面说,顾家人出生在种植玉笼果之树的海上,所以才历代成了守护者——他们并非指向玉笼果树的藏宝图的守护者,而是那棵树的守护者。”
“哦。”白初敛说,“听说那树不是叫烈阳鸟的神兽守护么,这些顾家人其实是鸟的后代……顾念清是从蛋里孵出来的么?”
白初敛说完被自己幼稚笑了,他根本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要不是那个梦境告诉他,他最后真的是死在玉笼果这玩意上,他甚至都懒得信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一棵树存在。
讲得那么神。
白毅见白初敛靠在书架上,唇角上翘,眼中带着笑,明明是懒懒散散又不正经的模样,可惜那笑眼里却带着一丝旖旎的风情。
不知为何却心中一动,少年郎“啪”地合上了手中原本正待翻阅的书,看了眼两人身后顾念清正蹲在另外一个书架专心翻找,便顺势伸出手撑住白初敛身后的书架,垂下眼,整个人俯身凑上前去……
白掌门唇角边的笑被少年压下来的唇吞噬。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少年耐心地舔舐过他柔软的唇瓣,经过一夜好眠加油水充足,上面原本泛起的死皮不见了,只是略微冰冷,让人觉得入口的是柔软的雪花似的入口即化。
他舔他的唇瓣,极其耐心又细心地,似乎想哄他把嘴张开让他舌尖进去。另外一只手则放在他腰间,不轻不重也仿佛闲不住般揉了两把,略有些讨好的意思。
少年那带着温度的掌心隔着单衣贴在腰侧,白初敛几乎能感觉到他掌心练剑使出的薄茧,连带着腰侧一阵火燎般的温度……他轻轻从鼻腔里出了一股气,被他揉得脚软。
然而被含着的唇却并不配合,闭着牙关不啃张开……在蹭过来那人气息越发不稳时,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的额头。
白毅吃痛,只能悻悻缩回头去。
密室昏暗的油灯下,他看见师父的唇瓣被他含得泛着水光,也染上了一层好看的水色……少年锐利的黑眸暗沉了下,感觉一股热量集中在下腹,像是一股冲动,要将人拆骨嗜血。
这感觉,倒是陌生。
“你又做什么?”白初敛率先打破了沉默。
“师父方才那样笑着看我,”白毅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就是在邀请我这样?”
白初敛无语凝噎了下。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师父教的好。”
“……”
白初敛被气得晃了晃,忽然想起白毅说过,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就要直接说,他就不会这样了……于是白初敛道:“你别这样了,怪讨厌的。”
白毅唇边那点微笑消失了。
看着木着脸,贴着自己站得极近的少年,白掌门略有些心惊胆战——可能他的胆子也跟着右手手筋一块阵亡了,最近他还真的有点害怕他这小徒弟。
“你别靠我这么近,我有些气闷。”白初敛给自己找台阶下,“右手又有些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