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顾司令, 请问您就是靠着脑子里那些风花雪月, 无限想象力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吗?」徐书烟万分不解,认真地问,「正常的男男关系懂吗,男人和男人之间就不该有友谊?」
都「男男关系」了,还正常个屁。
顾容不愿意再听徐书烟瞎胡扯, 他其实知道霍显应当是跟徐书烟没什么, 一晚上的观察下来他看出来, 霍军长不过是个徒有匹夫之勇的莽夫, 徐书烟不会喜欢这种人——
若他是个满腹经纶的穷酸书生, 徐书烟可能才会对他多看几眼。
两人没有什么重点的闲聊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车快到了徐书烟的住宅前停下,顾容看了一眼,就是沿着护城河很普通的居民区, 夜了,还能听见几声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吠。
徐书烟也是说结束交谈就结束, 丝毫不见留恋, 坐直了身去掰车门把手……这是又听见身后男人不冷不热地问:「怎么住这里?」
他掰车门的动作停顿了下,头也不回地说:「不然呢?」
「淡水居呢?」
当时离婚, 徐书烟也不是净身出户。
首先顾容也不是那般薄情之人,虽然徐书烟骗他将他当做一个猴儿戏耍,但是也是真情实感地陪他睡了一年多;其次,顾容也实在是不缺那点钱。
所以他们分开的时候,顾容没怎么犹豫就把在法租界的那栋他们当时在住的三层楼的洋房留给了徐书烟——那地方很好, 靠着巡捕房,治安一流,交通便利,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
顾容怎么也想不到有那么好的地方不住,这人跑到租借边缘的居民区里凑什么热闹。
所以眼下顺口问一句。
没想到就这么顺口一问也能招不待见。
「顾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说得便是你这样的人吧?」徐书烟转过头,黑暗之中似笑非笑地瞅着男人的侧颜,「你知道淡水居平日里要多少下人才能支撑得起正常运作吗?你知道这么多个下人一个月要支付多少工钱才能打发么?你知道若是不用下人一个人光是打扫一层的卫生要多长时间么?」
顾容被他的一连串发问问得有些懵。
「有天半夜我醒来口渴,想要到楼下喝杯水,」徐书烟淡淡道,「结果在我摸黑走到楼下找到茶壶之前,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渴死在半路。」
和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不一样,徐书烟不怕早上起来脸浮肿,所以他总是要半夜起来喝水。
在一起的时候,顾容笑话他肾亏,却也总是贴心地在晚上从书房回床上时,顺道给徐书烟倒一杯清水放在床头,这样他半夜醒了摸着就能喝到。
如今被这样控诉,顾容轻易想起了这些细节,挑了挑眉正想说「你不会先倒杯水放着,没我你自己手就断了么」,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又因为某些原因,索然无味地闭上了嘴。
「所以那房子呢?」
「租给来做生意的法国人了。」
「你是掉进钱眼里了。」
「对,这世道,还有什么比钱更可靠的呢?」
徐书烟说着,打开门跳下车去。
关门的时候,却看见坐在后座的男人,那始终望着前方的脸稍稍偏了过来,冲着他笑了笑:「徐书烟。」
一整天下来,徐书烟听过顾容用各式各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而如今这样充满了柔情缱绻,温柔笑意的语气,足够叫他毛骨悚然。
「不请我进去喝口茶?」顾容笑着温和地问。
「……自己回家喝去。」
「这里都在租借边缘了,开车回去至少要十几分钟,可是我现在渴了。」
「……」
……
十分钟后。
徐书烟低头看着坐在自家沙发上,一身笔挺的军装,眉眼之间都写着贵气的少爷,眉毛都没抖一下地捧着自己用的白瓷茶缸,一口一口地喝凉掉的茶。
看了看顾容周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布,茶几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打板图,还有他手中茶缸上都有些脱落的俗气金鱼印花,黑发年轻人愣是品出了一丝丝魔幻的气味。
顾容一边慢吞吞地喝水,一边打量四周——可以看得出他离开的这些年,徐书烟当裁缝当得十分认真,这就是个正正经经的裁缝铺子,到处都有生活的痕迹。
不知道为何,男人有些满足。
目光游弋在屋子里的某一个角落,就像是最老道的警犬试图在这里面嗅出蛛丝马迹,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角落里一个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鼎上,停顿。
「我之前和白初敛信件来往时,听到一些故事。」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
徐书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前世今生盆。
心中顿时骂了声脏话,心想想不到白初敛也有长舌妇的潜在属性,人类的本质果然就是八卦。
黑发年轻人心跳加快了些,男人的目光过於兴致盎然,跃跃欲试,这让他产生了些许的不安——
过去顾容一向不太在意徐书烟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对於他捣鼓那些古老的玩意也是一笑了之。
当然也知道「墨子线」的存在,可是也没觉得多神奇,有时候还调侃他是「小红娘」。
稀松平常到有时候徐书烟都愤恨不平,埋怨自己若是「点龙笔」或者是「不灭灯」传人,能有画物成活,穿越阴阳的本领,或许顾容会对他刮目相看。
而如今,顾容显然对前世今生盆忽然有了不小兴趣。
但是今夕非同往日,顾容已经不再是「亲密之人」,所以他的窥探只让徐书烟觉得如同隐私被窥探一般强行不安——
毕竟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在这乱世之中,徐书烟向来把「自己」与「其他人」分得很开,说是冷漠也好,不过也只是保护色的一种。
半晌沈默中,徐书烟听见顾容继续道:「我听说,感情不顺的痴男怨女能够经过那盆子看到一些前世今生……」
徐书烟走上前,接过了顾容手里的茶缸,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看过了,顾容,我们没有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