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出了苏家,没走多远便到自家后门。
恰巧遇到后门处正在赶丫头,两个婆子将一个婢女直接从门里扔出去。
那婢女看起来十七八岁,虽然鬓发散乱,但依旧能看出好颜色来。
顾瑾从不管后宅之事,此时看见了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倒是那两个赶人的婆子,见到他之后,眼神一闪,显得有些心虚。
那被赶出来的丫头,看到顾瑾后,立马扑了上来,幸好一旁的随从机警,倒是没有被攀扯上。
“大公子,大公子,您救救我,救救我,我怀了个成型的男胎,硬生生被世子夫人打了去,她还要将我赶出去”婢女形容凄惨。
顾瑾听得眉头微皱,看向一旁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被他气势所摄,吓得直往后躲。
顾瑾立时便知道这其中应当另有阴司,但他一个大伯不好管弟弟的屋里事,便吩咐一旁的随从“四喜,你带着这三个人去母亲处,后宅的事全凭母亲做主。”
侯夫人是内宅的女主人,且她处事公允,由她来解决争端,再合适不过。
果然,那婢女听了这话,立马松了口气。
顾瑾没再管这事,也不知后续如何,等到第二日他离府,准备启程远赴边疆时,看着来送行的弟弟,到底忍不住叮嘱几句。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二弟倒是一肚子怨气。
“幸亏哥哥没娶这毒妇,弟弟的后院谁没糟她毒手迟早有一日,我要休了她。”
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弟弟,此时变得如此颓然,顾瑾微微皱眉,忍不住训斥道“你既知她是这样的性子,便该收敛些,省得牵连旁人。”
世子听了这话,睁大眼睛,问道“哥你不心疼我,反倒帮那毒妇说话”
顾瑾叹息一声,说道“你既娶了她,便该遵守当初的约定。”
顾瑾当初在战场失明,女方已经退掉亲事,本来事情已经结束,偏偏母亲和弟弟想要借助女方家的权势,又续起这门婚事。
顾瑾虽不赞同,但等他发现这事时,已然木已成舟。
“你娶妻前也知她的脾性,也保证得好好的,母亲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尚且都忍着她,你为何不能”顾瑾问道。
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得了世子位,却娶了毒妇,也不知自己是亏是赚。
“你如今不是个孩子了,未来你也要继承侯爵,你该长大了。”顾瑾叮嘱道。
世子听到这话,心下一突,试探着道“世子之位本是大哥你的,若我还给大哥”
顾瑾却斩钉截铁的道“此事不用再提,世子位既到了你头上,你就好好接着,都是爹娘的孩子,谁当世子都一样。”
顾瑾从来不曾将这个世子位看得很重,虽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但也承担着沉重的责任,若是他有的选,他倒想闲云野鹤一生,不用一辈子在腥风血雨里沉浮。
顾瑾离开南疆一个半月后,明月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大车礼物。
里头有侯府送给她的谢礼,有苏家给她置办的物资,还有闺蜜木槿的礼物,师父们不远千里送来的作业。
一转眼六年过去。
明月如今在南疆名气颇大,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神医,医术高超又乐善好施,连带着药王寨也声名远播。
“青出于蓝,我也没什么好教你了。”老麻叔说道。
老麻叔这几年看着明月如何飞速成长,他一开始是看重明月的天赋,但教了一年后,倒越发佩服她的努力。
即便到如今,南疆人人称颂,明月也没有半点骄色,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只盼着多学些。
靠着顾瑾的帮助,药王寨在京城开了一家铺子,铺子里卖的药膏、药粉生意很好,虫茶被宣传成能够延年益寿之后,因着绝佳口感和药用价值,被京中人竞相追捧。
靠着从京城挣到的银钱,药王寨不断发展壮大。
而药神寨经过先前那一仗后元气大伤,人心涣散之下,倒是有不少族人投奔药王寨。
两年前,药王寨终于完成了对药神寨的合并,但却没能将那本药典重新迎回族中。
明月本想着有机会目睹它的风采,却没想到药神寨的族长发疯,存着谁也别想好的心思,在破寨之时,一把火烧了药典,跟着他也自绝于火海。
没能见到这本神作,对于明月和老麻叔来说,都是一件深感遗憾的事。
药神寨的巫医,也没翻阅这本药典几次,倒是真的让这本神作化进历史尘埃中。
老麻叔年纪大了,因着这事,他甚至还气得病了一场,病好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大不如从前,整日都是恹恹的。
“没有旧的药典,我们可以写新的药典。”明月说道。
因着这番话,老麻叔解开心结,倒是逐渐好转起来,而后两年多,他都没有外出,窝在寨子里整理自己多年来的收获。
终于赶在明月启程回京前,他才将自己的心得感悟汇编成册。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手札,而是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显然老麻叔下了一番苦功夫。
明月六年没有回京,此次回京,一来是苏明辉成婚,二来是师父们有事相请。
“我知你心怀大志,不若寻常女子,小小的药王寨自是留不住你。”老麻叔已经意识到明月这一去,可能他们此生都不能再相见了。
明月说道“回京之后,待弟弟成婚,我可能要去边关一趟。”
老麻叔闻言一怔“你心里还念着那小子”
明月摇头,说道“我去军中,不仅仅是为了他。”
如今边关战事告急,她做为被庇护的一员,也想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老麻叔虽万般不舍,但也只能放徒弟离开,明月多年来对药王寨贡献巨大,寨子也不会拦着她,一行人一路相送,只到送着明月的马车过了驿站,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他们方才回转。
返京的路途还算顺利,只是因为路上遇到病人,明月总是顺手搭救,这才耽误了时间,紧赶慢赶,抵达京城时,距离苏明辉成婚都只有三天了。
苏明辉终于考中举人,这才开始商量婚事。
苏家不缺钱,苏母也没有什么攀附之心,也怕像侯府那样娶回一个难缠的媳妇,最后为儿子定下了王医女的侄孙女王萱。
王萱在苏母身边养过一阵子,苏母喜欢王萱的乖巧伶俐,也不嫌弃她是个孤女,加上她与苏明辉情投意合,苏母便只盼着小两口能和和美美。
明月回到家中,亲人相见,苏母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她,只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丫头,一走就是六七年,你这是要挖我的心”
明月也不反抗,任由母亲责打。
但苏母也不会真的舍得打女儿,到底留了力,捶打几下后,便道“这次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
一想到如今女儿都二十五岁了,婆家还没个着落,便越发心急起来。
明月却没给苏母半点希望“待处理完京中的事,我要去边关。”
苏母一怔,许久后方才说道“你真是要气死我才开心呢。”
明月神情讪讪,一旁的苏明辉赶忙打圆场,道“母亲知道姐姐的性子,她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您与其拦着,还不如支持她,这样也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苏母瞪了苏明辉一眼,她也知道女儿性子执拗,到底不敢狠劝。
在家待了一天,次日一早,明月便去了柳医女的医馆。
医馆中早就有许多人等着了,六个女师父齐聚一堂,见到明月后立马询问起她这些年情况。
“上个月还听一位南疆来的夫人说起明月,将明月夸得不行,说你是神医呢。”郑医女笑着打趣道。
明月闻言有些羞赧,说道“南疆民风淳朴,我不过得几分虚名罢了。”
在京城时明月虽有出诊机会,但到底还是靠着柳医女撑着,到了南疆后,老麻叔几乎是完全放权,明月几乎是独当一面,因而飞速成长。
几人一番考教后,对明月越发满意。
王医女这才说起来意“你可知保宁堂贺家”
明月点头,说道“我早就听闻,贺家出了好几位太医,如今还有族人在太医院供职。”
保宁堂也是当初她想拜师时的首选,只是当时贺家似乎很不喜医女之事,断然拒绝了明月的请求。
王医女说道“当年我与贺家人之间有过争端,平白被他家冠上污名”
王医女的声音都在抖,显然即便这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她心中仍旧满是意难平。
柳医女按住她的手,温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了,都过去了”
郑医女接过话茬,朝着明月解释道“贺家人不仅诬陷王医女,寻常在外,对于医女也诋毁非常,我们心生不忿,便于贺家定下这场比试。”
虽是上一辈的争端,但比试双方却是小辈。
“小月,你若是不想掺和这些事,我们也不会强求。”郑医女说道。
明月摇头,说道“师父们对我恩重如山,这样的小事,我怎能推拒”
几人闻言俱是一喜,但到底是亲生的徒弟,她们转而又担心起来,害怕明月若是输了,日后作为大夫的威望大降。
明月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即便输了,又能如何呢人生且还长着,我不在意一时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