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二 青梅有竹马(十三)(1 / 2)

袖藏天光 求之不得 12640 字 4个月前

番外二青梅有竹马十三

陈翎从未见过沈辞这幅模样, 沈辞也从未见过自己这幅模样。

冷水洗面也浇不灭心底从何处窜上的失望,颓丧,压抑, 甚至是若有似无, 又说不清道不明, 还分明不应当有的妒意和醋意

他不是没想过,陈翎是东宫。

终有一日他是君。

他是臣子。

他们之间即使早前再亲近, 都隔着一条鸿沟。

他是被前两日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在他心底潜滋暗长的念头在处处蛊惑他,陈翎兴许是女子

是女子,他同她与旁人便不同, 他想做的,是沈辞, 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

但陈翎不是

那即便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后日,将来的任何一日, 陈翎都会有真正亲近无间的人。

是他做了一场明知不该有, 但又殷切期盼的黄粱一梦。

如果退回到从前,那陈翎同他还是君臣,他也还是沈辞哥哥, 他会继续护着陈翎, 同早前一样,不好吗

好。

沈辞将脸浸在凉水中,冰冷到心底

回到床榻上, 沈辞原本以为会辗转反侧, 但其实很早就睡。

竟也一宿无梦。

翌日也会照常醒来。

其实不过心里的一场欲望与念头, 浇熄了,便重新藏于心底深处见不得光的地方,与早前并无不同。

他和他仍旧是沈辞与陈翎

早朝上,陈翎一直有些恍惚,整个早朝陈翎都没听进去多少。

后来在丽和殿,陈翎也没呆多长时间。

“父皇,东宫还有事,儿臣先告退了。”陈翎拱手。

“去吧。”天家温和,只是等陈翎转身,天家又想起什么一般,问道,“阿翎。”

陈翎转身,“父皇”

天家笑着看她,“听说,你在南郊马场练骑马”

“父皇知道”陈翎意外,但转念又想,她的事父皇应当都清楚才是。

“嗯。”天家应声。

陈翎恭敬道,“九月就是秋猎了,父皇早前同儿臣说起过,这次秋猎与往常不同,各处的封疆大吏都会回来,儿臣怕马都骑不好,在这些叔伯面前丢人,所以想好好练练,至少不要落人口舌。只是早前一直没碰过,学起来怕有些慢,所以眼下就要开始练习了,沈辞说四个多月应当勉强能看过去。”

陈翎说完,天家颔首,没有再说旁的,

陈翎再次拱手,“父皇,儿臣先回了。”

“去吧。”天家没有再留她,“骑马的时候小心些,你没怎么骑过。”

“父皇放心,沈辞在。”陈翎应声。待得陈翎的背影离开了殿中,宁如涛才欣慰叹道,“陛下,太子聪慧,是可塑之才,亦有东宫担当,陛下可以放心了。”

天家微笑点头,“宁卿说的是,日后,宁卿多费些心思,替朕好好教导太子。”

宁如涛拱手,“陛下宽心,微臣必定鞠躬尽瘁,将毕生所学授予太子,也亲力辅佐太子,让太子尽快独当一面。”

天家颔首,“好,日后阿翎交给你,朕也放心。”

宁如涛躬身。

天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继续道,“宁卿,朕想将沈辞放去驻军一段时间,立城和林北都可,阿翎日后身边需要人,朝中有你在,局势不会乱,驻军里,还要他自己的人。早前朕让沈辞留在京中给阿翎做伴读,是想他护着阿翎,也是想他性子开朗,他在,同阿翎算是玩伴。但越往后看,越觉得沈辞稳妥,虽然总时不时要惹些祸事出来,但毕竟还年少,有些路总要走。他对阿翎忠诚,阿翎也信赖他,这些年在京中,朕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在淮城的时候,一个能替阿翎将命豁出去的人,不会背叛她。沈辞在京中有些年头了,是时候放去边关驻军磨砺了,等阿翎登基的时候,身边要有人在。”

宁如涛颔首。

天家继续道,“盛文羽是建平侯世子,中部的驻军,他调得动。眼下沈老将军过世,立城边关是刘老将军,林北驻军有谭进协防驻守。谭家一门功勋显赫,在林北威望极高,朕将谭进调离了林北,去到潭洲,但也不得不要谭进和潭洲驻军协防。谭进和沈老将军,刘老将军不同,沈老将军和刘老将军拎得清,但谭家一门虎将,即便忠心,朕也有担心。他忠于朕,未必忠于阿翎。朕想让沈辞去林北,但此时让他去林北太过显眼,先去立城合适,等立城兵权平稳过度,沈辞在军中有了威望,再回京中,驻军也不会乱。”

宁如涛看向天家,“陛下思虑周全。”

天家一声轻叹,继而笑道,“宁卿,你说的是,阿翎适合做储君,朕看了她写的策论,她的心胸眼界比朕要宽,但做这样的天子,脚下的荆棘更多,朕私心是不想她如此。但她有心气,朕也想百年之后,能看到燕韩复兴这一日。”

天家轻咳两声。

宁如涛拱手,“陛下会的。”

天家颔首。

回了东宫,陈翎佯装不经意间问起,“沈辞呢”

昨日的事,总归她有些心虚。

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但有些事,始终不得不做

启善应道,“方才问了,二公子去南郊马场了。”

南郊马场,陈翎心中唏嘘,想起他昨日的话。

我是怕殿下偷懒,才刚第二日就偷懒,秋猎前怕是学不会,没偷懒就好。

陈翎心中好似被什么利器再次扎过。

陈翎驻足,“去南郊马场。”

启善意外,“殿下,眼,眼下吗”

陈翎颔首,“嗯,换身衣裳就去,让人准备下。”

“是。”启善连忙应声。

去到南郊马场的时候已是晌午,马场的掌吏见是东宫亲至,连忙殷勤迎上。

“沈辞呢”陈翎直接问。

掌吏应道,“二公子同建平侯世子去打马了”

陈翎看他,“一整个上午吗”

掌吏不明所以,但应道,“是。”

“带孤去。”陈翎说完,掌吏赶紧应承。

南郊马场很大,也是离京中最近的马场,京中若是要办骑射大会也都是在南郊马场,但一整个上午都在,也至少好几个来回了。

陈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道,“沈辞经常来吗”

掌吏知晓沈二公子是东宫心腹,东宫问起,掌吏知无不言,“也不长,就是有时候一来就是一整日,要么是大半日。”

“上次来什么时候”陈翎忽然问起。

掌吏一愣,这

这要换了旁人,还真应不上来,但各处的官吏里就属驿馆的掌吏和马场掌吏这些官职的人最要眼力,沈二公子是太子身边的人,旁人记不住,二公子得记住,掌吏应道,“昨日还来过。”

陈翎睨了他一眼,“孤知晓,孤是问,他同孤来之前,什么时候来过”

掌吏想了想还真应了出来。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陈翎皱眉。

掌吏赔笑,“下官就是做这个的,哦,对了,马场有详细记载,殿下可要看”

“拿来吧。”陈翎是不知晓竟然有这种记载。

掌吏连忙让人去取。

陈翎逐一翻过,有记录就错不了,真的是,来的次数不多,但也不算少,而且,她都有印象,几乎都是同她有争执或是置气的时候,又不想同她吵,一声不吭来了南郊马场,一呆就是大半日

有时是一日。

所以每次事后再见他,他都似没把早前的事放心上,也没同她再置气,继续温和,其实是自己来南郊马场过了。

陈翎继续翻着。

早前盛文羽没来京中之前,是他自己一人,后来盛文羽来了京中,就是同盛文羽一处,眼下也是同盛文羽一处。

“收起来吧。”陈翎还给掌吏。

掌吏接过。

也正好行至南郊马场的外围区域,刚好见沈辞同盛文羽一面说话,一面朝这边来,手中牵着各自的马,应当是折回了。

沈辞也看向陈翎,见他身着骑射服,沈辞目光微微滞了滞,也开口,“殿下。”

陈翎拿着马鞭上前,佯装无事,“今日正好离宫早些,想着来练骑马,回东宫的时候说你们两人先来了,正好,今日谁教我”

她的语气态度都和早前无疑,实则目光一直看向沈辞。

沈辞一面擦汗,一面低头。

盛文羽先看道,“自安,你同殿下一处吧,我今日家中来人,晚些时候到了。 ”

沈辞应好。

陈翎目送盛文羽离开,又上前一步,沈辞不得不抬头看他,“今日这么早”

沈辞语气也似平常。

果真,无论什么事情,沈辞都不会同她计较,来过南郊马场发泄一通,在她面前还是同早前一样。

陈翎应道,“嗯,昨日不是你说的吗才第二日就偷懒,怎么学得会我想了想,好像也是,所以先来了。”

沈辞看他,轻声道,“饭吃过了吗”

陈翎颔首,“嗯。”

其实并没有。

“你要没吃,我也可以再一起吃一些。”她没好意思说,她就是来同他一道吃饭的。

沈辞低声应好。

陈翎其实饿了,但饿了也吃得很斯文。

沈辞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方才一身都是汗,许久没有同盛文羽骑马骑得这么酣畅淋漓,心中是爽利多了,洗漱后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陈翎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旁人身上的皂角香她从来未没闻到过,但沈辞次次沐浴完,她都清清楚楚。

很好闻

陈翎没看他。

沈辞落座,陈翎开口,“这里的菜我都有吃,没挑食。”

但凡她心虚的时候,都会主动,不看他,看余光会不时瞄他。

沈辞轻嗯一声,“好。”

陈翎又道,“今日练久些,把昨日的补回来。”

沈辞又嗯了一声。

陈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沈辞开始端碗筷。

早前在皇子府的时候只有沈辞,两人除了洗澡睡觉什么都在一处,后来反而是到了东宫之后,处处都有界限。沈辞也会顾忌旁人,不会终日阿翎阿翎得唤她。

她先吃,怎么都比沈辞快些,她特意放慢了速度。

沈辞也能看出端倪,所以也用得快,尽量同她一道落碗。

“散散步,消食了再去骑马。”沈辞开口,没有太多旁的语气,好似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还同早前一样。

“好。”陈翎应声。

还好,散步消食的时候,沈辞没有特意寻借口躲着她。

陈翎还是主动开口,“今日在丽和殿,父皇问起你了。”

沈辞看他,“陛下说什么了”

陈翎轻声道,“问我,想把你放何处”

沈辞微怔,但很快,心中又约莫有数。

他加冠了,不能一直留在东宫里,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他都要有去处。他是东宫出来的人,日后也是陈翎的臂膀。东宫的这些伴读里,他陪陈翎的时间最长,天家也知晓他是陈翎最信赖的一个,所以要安置在对陈翎有用的位置上。

这是迟早的事

“殿下怎么说”他轻声。

陈翎也看他,“我说,我没想好”

沈辞也看他。

陈翎咬唇,“自安,你想去哪里”

沈辞知晓她为难,沈辞温和笑道,“殿下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的”陈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这还是昨日之后,沈辞头一遭朝她笑。

她是习惯沈辞的温和模样,忽然缓和下来,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她问完,沈辞颔首,“真的,去哪里都好。”

陈翎佯装调侃,“那我一直让你留东宫里”

陪着我,哪里都不让你去

她如是想,但不能如实说。

沈辞轻声,“那我就留下。”

陈翎微讶。

沈辞脚下驻足,也停下,同早前一样,柔和而温暖。

陈翎看着他,有些话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临到唇边,还是抑住,改口道,“自安,有些时候,我也身不由己”

全天下,她最想分享所有秘密的人是他。

沈辞微楞。

陈翎鼻尖微红,“我其实”

她话音未落,他指尖抚上她眼角,陈翎微顿。

沈辞温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在哪里。”

陈翎喉间哽咽。

沈辞指尖微滞,沉声道,“哭什么,像个小姑娘似的”

又要让他误会

他也不会再误会了。

这样的误会有一次就够了

沈辞温和,“走了,骑马去,还有四个月,秋猎结束,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陈翎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笑意,“让你到南郊马场牵马。”

沈辞奈何,“我好歹也是东宫伴读,你让我到南郊马场牵马,我的脸往哪儿放,换一个”

陈翎眼角还挂着氤氲,还是不由笑了,而后踩着脚蹬上了他的马。

“追风,慢些。”他说的话,追风多半都能听懂。

他刚才和盛文羽比了两场,追风活动开了筋骨,他怕追风一时不习惯慢下来,所以要提醒一声。

他刚伸手去抚追风的鬃毛,正好陈翎也想起前日他教的,要先和追风亲近,要像前日那样先安抚追风,再骑,遂如此,两人的手再次触到一处。

毫无征兆,却又片刻怔忪。

沈辞收手,“走了,坐稳。”

“哦。”陈翎心砰砰跳着。

沈辞牵着缰绳走在稍前一些的地方,但其实也顾及着陈翎,所以近乎平行。

“这两日还是先习惯怎么坐马背上,等过两日,开始自己骑马,我再同殿下说。”沈辞仰首看他。

“好。”陈翎也应声,耳根子处都红了,但是沈辞没敢多看他,便也没看见。

“还好吗”沈辞也会问他,“怕不怕”

他已经习惯了处处照顾他,也习惯了他胆小,便总会顾及他是不是害怕。

“嗯,不怕。”陈翎莞尔。

但凡有他在,她都不怕

沈辞笑了笑,“阿翎。”

听到他这么唤她,陈翎心底好似冰川融化,“怎么了”

她声音也都是笑意。

沈辞嘴角微微扬了扬,“想骑快马吗”

陈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跃身上马。

“沈,沈自安”陈翎紧张,他就坐在她身后,稍稍不注意,碰到

沈辞笑道,“是怕骑马吗怕就抓紧我衣襟。”

陈翎哆嗦,“不怕”

她哪里是怕骑马,她是怕他一不留神碰到他。

沈辞笑出声来,“不怕也可以抓紧。”

陈翎尝试慢慢伸出爪子,以合适的角度,用手将身前同他隔开,等这一步完成,陈翎才舒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舒完,沈辞忽然打马,追风真的马如其名,“嗖”的一声冲了出去,如风驰电掣一般。

陈翎吓懵“”

“沈辞,你,你慢些。”灌着风,陈翎口中支吾不清楚。

沈辞在她身后,她看不见沈辞脸上的笑意,沈辞听到她哆哆嗦嗦的声音,再次扬鞭,追风更快了些。

陈翎忽然意识到有人是故意的,但空旷的马场,她同沈辞在,又没有旁人,陈翎察觉他越骑越快,她怎么让他慢些都没用的时候,陈翎又怕又恼,“沈自安,你混蛋”

沈辞朗声笑开

第一次,也应当是最后一次

他也舒坦了。

五月很快过去,随即而来的六月,七月,八月都是炎夏,即便不动弹,就是在太阳下站站都是汗。

即便如此,陈翎还是坚持练习骑马,也慢慢地,能自己脱离沈辞骑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