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听得出他是真的有些奈何。
“没什么。”陈翎还是不怎么吭声。
沈辞上前,温声问道,“那好,告诉我病好些了吗”
陈翎这才看他。
沈辞温和道,“要是真不想同我说话,那就病好了点头,还不舒服摇头,也别让我担心。”
陈翎顿了顿,点头。
沈辞似是松了口气,继而温和又奈何得笑了笑,“行,陈翎,你继续不讲道理。”
陈翎看他。
沈辞伸手刮了刮他鼻子,而后转身撩起帘栊,又出去同驾车的侍卫一处。
陈翎看着沈辞的背影,陈翎愣住。
心里似是有许许多多的,色彩斑斓的东西在潜滋暗长着,她明知不对,却又根本拦不住
接连几日,日头从七月中旬去到了七月末,天气隐隐开始转秋。
沈辞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明显意识得到,陈翎在疏远他。
这样的疏远让他心底堵得慌。
他也问过方嬷嬷、启善和温识,都说殿下没什么特别之处,方嬷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中也隐约猜到,上次月事之后,殿下应当是在想过往同身沈公子太亲近了,怕被他看出端倪,所以有意疏远
其实,方嬷嬷早前也觉得他两人关心太近了些。
只是沈公子一直护着殿下,殿下也喜欢同沈公子一处,方嬷嬷不好说什么。
方嬷嬷倒是觉得眼下挺好。
沈公子是殿下的伴读不假,也同殿下要好,但再要好,也要保持些许距离更好,尤其是殿下一日日大了
八月初的时候,盛文羽入京办事,正好来见沈辞。
许久不见,从黄昏到夜里,两人都在喝酒。
沈辞一直没怎么说话,盛文羽也是临末才问起,“怎么了,一脸烦心事”
沈辞摇头,“没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同盛文羽说。
盛文羽也不戳破,直至半夜,两人都有些喝多,盛文羽同他并肩踱步时才说起,“二哥,要是不想再留京中了,就同天家说声吧。你一直想去驻军中,都四五年了,你还要一直留在京中做伴读吗”
沈辞看他。
盛文羽目光好似将他看穿,“沈辞,你甘心吗”
“殿下,沈公子回来了。”温识来告知。
方才陈翎问起沈辞,沈辞还没回来,陈翎便让温识盯着些,沈辞回来告诉她一声。
眼下人是回来了,陈翎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都将近子时了。
这么晚
陈翎问起,“他同谁一处”
温识应道,“沈公子自己回来的,只是”
温识停下。
“只是什么”陈翎看他。
温识道,“沈公子好像有些喝多了,应当睡下了。”
陈翎意外。
“我知道,你下去吧。”陈翎没说旁的。
待得温识离开,陈翎目光才停留在案几上的灯盏上出神沈辞没有酗酒的习惯,要么是遇到很久不见的人,要么是遇到事情了
陈翎怔了良久。
最后还是起身去了沈辞那处,屋中的灯盏是亮着的,陈翎唤了声,“沈辞”
没有人应声。
屋门是半开的,陈翎想起方才温识说的,沈辞喝多了,陈翎忽然反应过来,沈辞是不是摔在地上睡着之类。
八月上旬已经入秋,这一晚上肯定着凉。
陈翎又唤了声,“沈辞。”
确认没有人应声,陈翎才推门入内。
外阁间中没人,内屋
“沈辞。”陈翎再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声,陈翎入内,见案几上灯盏亮着,临到屏风处才听到耳房中的声音。
陈翎还没反应过来,沈辞从耳房中走出,只穿了裤子,简单披了外袍,外袍是穴开的,伸手插着木簪,刚好露出身前结实的胸膛和腹肌。
陈翎从没见,见到过
陈翎整个人僵住,耳根子瞬间红透。
原本喝多了的人不应当沐浴,但沈辞确实是心里有些烦闷才会去。但沈辞也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屋中有人在,而且这个人还是陈翎。
沈辞也愣住,但不是因为眼下这幅模样被陈翎看见。
在沈辞而言,都是男子,陈翎见到他这幅模样也不应当奇怪,他愣住是因为没想到陈翎会出现在这里
陈翎已经刻意疏远他很久了,不会无缘无故来他这里。
“怎么了”沈辞虽然沐浴后还带着未散的酒意,但还是习惯了温声问他。
但沾了酒意的沈辞无论是看她的目光,还是同她说话的语气都和平日里不一样,陈翎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这幅模样的缘故,一刻心砰砰跳着,半晌才搪塞道,“听说你喝酒了,就是过来看看,你喝多了什么模样”
沈辞忽然俯身,也伸手将她抵在屏风前。陈翎愣住,沈辞如果没喝多决计不会如此。
“消气了吗,陈翎”沈辞看他。
陈翎“”
她架不住他一直这么看她。
陈翎支吾,“我没生气”
沈辞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再说旁的,起身前道了句,“我甘心。”
陈翎莫名看他。
但总算逮着机会,溜了出去。
回到屋中,脑海里都是先前的场景。
虽然从她入京起,沈辞就一直跟着她,但她从来没见过沈辞不穿衣服或者是只穿那点衣服的模样。
还有刚才他喝多的模样,都同样让陈翎心中小鹿乱撞。
陈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什么时候入睡,她也记不住。
但似是翌日见到沈辞时,沈辞酒醒,记不得太多什么;但她因为心虚,反倒他说话,她应声。
两人间关系,慢慢从一句熟悉的话,一个熟悉的动作,一个熟悉的眼神中,逐渐恢复了早前的亲近。
两人原本就亲厚,也习惯了这种亲厚,早前大半月的疏远,其实两人都不习惯。
一旦这样的僵局开始舒缓,很快,两人就慢慢恢复到了早前,仿佛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似心有灵犀一般,默认翻篇了。
又许是年关时许的假愿望它真的灵验了今年的中秋赏月宴真的如期举行了
这还是陈翎第一次参加中秋赏月宴。
许是赏月宴在夜里的缘故,满眼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经,仿佛比端阳龙舟会还要热闹些。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象征喜庆团圆。
而街巷中都是说不尽的琳琅满目,不绝于耳的吆喝声,还有引人入胜的表演。
甚至是每半个时辰一次的烟花都让人赞叹不已。
陈翎一直期盼了许久,真正都见到,才觉得不枉盼了这么久
陈翎看向沈辞,眸间都是笑意,“沈辞哥哥”
“走,放天灯。”沈辞牵起他。
陈翎心底似春燕掠过湖面,微微漾着涟漪
最后他们没放天灯,偷偷砸了陈宪的天灯,然后一路疯跑,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跑出了赏月宴,反正旁人也寻不到他们,正好可以说话。
这次的赏月宴过完,可以期盼下次了。陈翎说起,听方四伏说普化寺的天灯灵验,下次去求一盏普化寺的天灯;还想看皮影戏,许是气氛到了,说要看沈辞演的皮影戏。沈辞笑,还不如让我去绣花。
陈翎点头,绣花也好啊
沈辞笑不可抑。
方才一连跑了许久,跑累了,也是陈翎其实许久没同沈辞撒娇了,莫名想撒娇了,便让沈辞背。
沈辞任劳任怨背他。
她趴在他背上听他说话时,忽然很舍不得他。
舍不得这样的沈辞,也舍不得日后他不在身边的日子
她嚷着去喝酒,结果喝了两杯就有些醉晕晕的,最后还是沈辞背她回去。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因为你是沈辞哥哥啊
她似是如愿以偿听到沈辞应好,才安心睡过去。
只是沈辞眸间黯沉了几分。
而方嬷嬷看到沈辞是一直背着陈翎回来的时候,方嬷嬷心中其实忐忑,又不好多问
沈辞只是将陈翎放下,又嘱咐了方嬷嬷声喝多了,睡一觉就好,方嬷嬷点头,应当是沈公子没怎么察觉。
方嬷嬷心中唏嘘。
方嬷嬷想着,等殿下醒来,务必要同殿下说声,日后可断然不能如此了
回了屋中,沈辞一遍遍用凉水洗着脸。
脸上的凉意,似是能让自己清醒些。
沈辞,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的是今日陈翎趴在他背上,问他能不能一直陪着他的时候,他明知不应当,却应好
也想着那日在东宫赏梅时,也下着雪,陈翎也撒娇说走不动了,要他背,他背了,陈翎也像今日一样,趴在他肩上。
他记得脚踩在雪上“吱吱”作响,他记得他一直同陈翎说话,陈翎起初应声,后来就没声了,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转头,果真看到陈翎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从小到大,但凡陈翎累了,困了,都会想偷懒耍赖撒娇让他背,他似是也习以为常。
但习惯有时是种可怕的东西。
譬如,他也会有私心,只想让他依赖他
沈辞,你这是要犯什么糊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