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抵京
夜里, 沈辞被噩梦惊醒。
下意识撑手坐起,才觉额头都是冷汗,整颗心也平静不下来, 就连呼吸声都沉重了几分, 有些心有余悸, 脑海中不停得想着事情,也回想着方才的噩梦,又怕吵醒了身侧的陈翎。
他转头看向一侧,陈翎是朝着他侧着睡着的。
还有两三日抵京,诸事繁多,她接连几日都睡得很晚。
他怕吵到她。
但他实在毫无睡意。
沈辞轻手轻脚起身, 又俯身穿鞋,去耳房前, 又替她掖好了被角。
屋中只有夜灯微光,在耳房中, 沈辞将灯盏点多了些。
方才的噩梦, 他梦到薛超了, 心中不踏实,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尤其是薛超唤的那声“将军”,让他眼下还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底。
沈辞用冷水洗面,水中刺骨的寒意袭来,可以让心慌慢下来, 也能让自己从刚才噩梦的情绪中出来。
许久未曾这样过了
上一次还是老齐。
沈辞再次用冷水净面。
等用毛巾擦干脸,才又对着铜镜慢慢平静下来。
关心则乱, 大半夜的, 做了一个噩梦便胡思乱想。
子晓在帮他查曲城柳土的事, 薛超这个时候应当差不多到立城了。
这几个人里, 韩关激进冒失,子晓保守,薛超是最稳妥聪明的一个,他是睡懵了,也想多了
冷水洗面后,沈辞再无睡意。
不能一直待在耳房里,又怕待在屋中吵到陈翎,沈辞撩起帘栊出了内屋,又出了外阁间。
但凡他在陈翎这离,都是启善在值夜。
眼下不在宫中,启善也不放心旁人,这个点儿见沈辞从屋中出来,启善迎上,“将军”
启善不知何故。
沈辞道,“醒了睡不着,怕在屋中吵醒陛下,我在苑中待会儿,你去休息吧。”
启善诧异,“将军,您没事吧”
启善见他额头还有没擦干的痕迹。
沈辞笑道,“没事,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想,睡不着,我在苑中守着,你去歇着吧。”
启善早前就在东宫,这一路又一直同行,知晓沈将军的性子,启善没有再推却,“那老奴去歇下了,将军有事唤老奴。”
沈辞温和应好。
启善离开,沈辞去了苑中的暖亭待着。
夜间寒凉,披着厚厚的大氅坐在暖亭的木凳上,想起不少早前的事情,也依稀还有些心慌。
不知是不是离开立城边关时间太长的缘故,所以才胡思乱想。
薛超这一路同胡伯在,应当没事。
十月天凉,他竟也不觉得冷。
西边的冬日,比眼下冷。
沈辞睡不着,又不想再胡乱想薛超的事,思绪便不自然得回到家中。
自安,我总觉得心中哪里不踏实。这一阵,你哥夜里时常梦魇,问起来他就说没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母亲想我了,同行云说她身子不怎么好,行云带我去了一趟摇城,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劫匪这一阵辛苦行云了,他早前还先去了典州,从典州风尘仆仆赶回来,也没停着。
摇城,典州。
还有出没在安城的柳土碎片
七七八八凑在一处,总觉得何处不对。
还有他这次回来见姑母和山海,是大哥提议的,但这次见大哥,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疏。
但上次在立城见他,他带山海来立城看他的时候,也没生疏端倪,那个时候,大哥同韩关,子晓还一处喝酒,喝得有些多
沈辞仰首空望着夜空。
多事之秋,谭王之乱明明结束了,可心底总像压了什么似的。
没那么简单。
屋中,陈翎也醒了,迷迷糊糊睁眼,身侧是空的。
沈辞不在,被子都在她这里,一侧是凉的,应当离开很久了。
“自安”陈翎唤了一声,没有人应声。
陈翎起身,取了衣裳披好,去了耳房中,耳房中也没人,但是有水渍,是用冷水洗了脸。
陈翎有些担心。
“启善。”陈翎又唤了声,没有人应,连启善都不在。
陈翎简单穿了衣裳,推门出屋,刚想开口唤人便看见沈辞坐在暖亭中,披着大氅,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仰首望天。
是心中有事。
塞外边城,保家卫国,我会永远守着殿下,守着燕韩的大好河山。
我是不放心西边,但怀城之乱才平息,陈宪也下落不明,怕京中还有谭进的党羽,等过完年关,宁相和盛文羽回京了我再去立城也不迟。京中若是不安稳,我在立城心中也不安稳。
只要你,阿念,还有我父兄,你们好就好,我已经知足了,眼下,我比早前任何时候都开心
“阿翎”
陈翎沉浸在思绪中时,沈辞转眸看见她。
她只穿了一件衣裳便开门站在屋外,应当是只想询问,没想待太久。
但冬日天凉,沈辞起身,到门口时取下大氅给她披上,“出来做什么,外面凉”
大氅中带着他的体温,驱散了陈翎方才未曾反应过来的凉意,眼下,才觉得站了些时候,是有些凉,陈翎轻声道,“我没看到你,唤了启善也没人应,所以来看看。”
她没提她站了多久。
沈辞温声道,“回屋吧,我刚刚出来透口气。”
等回屋中,沈辞也见她也没脱大氅,才猜到她刚才应当站了不少时候,他也没留意,眼下看应当是冻着了,所以披着他的大氅没有想到松开。
屋中燃着碳暖,暖意徜徉,但先前的凉意还要时间消化。
陈翎坐在小榻上,一侧就是碳暖,她在这处暖和些。
沈辞在她跟前半跪下,眼神中有些迷茫,也有些依赖,靠在她怀中,轻声道,“我就是忽然有些想老薛他们几个,照说也没事,几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就是恰逢多事之秋,心里怕西边不太平,所以做了噩梦,醒了就睡不着,透透气”
她会问,他主动提。
“自安。”陈翎伸手揽紧他。
他的呼吸贴在她身前,“我没事,阿翎,我就是”
他也不知道当如何说。
陈翎温声道,“我知道,若有一日让我不管朝中之事,我也会不习惯,就像让你不管立城边关一样。”
他僵住。
“回立城吧。”陈翎轻叹,“年关过后回立城,不用交待清楚就回京,留在立城”
他喉间轻咽,“阿翎。”
陈翎轻声道,“我想你的时候,你就回来。”
他揽紧她,“陈翎”
翌日,沈辞寻了小五来。
“将军”小五这些日子已经同随行的紫衣卫和禁军全部混熟了,沈辞让他送书信去立城边关,他顿都未顿一声便应了下来。
陛下回京这一路,天天都有书信往来,他很容易能寻到人帮忙传递书信的时候,把将军的书信一道送出去。
“是送去边关的信啊”小五好奇。
“嗯。”沈辞应声,“这一路上没收到消息,有些担心,问一声也好。韩关应当是到了,薛超没还没信儿,子晓这里替我做些事情去了,都问一声好。”
“好嘞”小五应声。
看着小五窜上窜下的模样,沈辞抿唇笑了笑。
还有三日就抵京了,他也要开始应对禁军的事了,禁军中不少幺蛾子,至少,他在京中的月余两月,要确保紫衣卫和禁军的和平相处,顺利过渡,陈翎这里才会顺利
思绪间,石怀远上前,“沈将军”
沈辞笑,“怀远。”
由得上次那本不正经的册子缘故,沈辞同石怀远之间仿佛也亲近了许多。
沈辞正欲开口,忽闻身后是疾驰的马蹄声,沈辞和石怀远相继转眸。
御驾之前,快马加鞭,只有急报。
“这是”石怀远迟疑,“不是怀城的事吧”
石怀远猜不到还有何处之事如此仓促。
沈辞摇头,“应当不是,怀城的消息,少逢那里每隔三日都会书信送至陛下跟前,若是有问题,早就暴露了,不会忽然紧急,不是同怀城相关的事。”
石怀远疑惑。
沈辞收回目光,“不是你我当问。”
石怀远点头。
马车中,紫衣卫呈上密函。
“哪里来的”陈翎也意外,密函上的蜡封并非国中习惯,紫衣卫应道,“八百里加急,是苍月东宫亲笔书信,鸿胪寺特意交待,一路加急呈至陛下手中。”
苍月东宫,柏靳
陈翎抬眸不由看了一眼,信封上是写着燕韩桓帝陛下亲启。
这样的书信没有会仿造,也没人敢仿造。
“出去吧。”陈翎吩咐了声,紫衣卫退下。
马车中就剩了陈翎一人。
兹有要事,未及提前告知桓帝陛下,已遣暗卫借道燕韩,本是睦邻,此举欠妥当,待年后三月,亲自拜访赔礼,还望见谅。柏靳上。
柏靳
陈翎娥眉微蹙。
柏靳遣了暗卫借道燕韩,让自己的暗卫来还能做什么
要么抓人,要么杀人。
说借道,是告诉她,他要抓或是要杀的人,不是燕韩国中的人,苍月并非要同燕韩交恶。
陈翎放下书信,不是燕韩,却借道燕韩,那是西戎,羌亚,巴尔,还是西秦
柏靳虽是东宫,却是苍月的实际当权人。
苍月在周遭诸国中是国力最强盛的,柏靳遣暗卫根本无需同她说明,除非,此事同燕韩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日后一定会涉及,他才回提前招呼一声。
老师才从苍月出使回国,柏靳早前就同老师说起过,年后会亲自来燕韩造访,眼下看并非客套话。
许骄还在京中,年前应当会走,若是柏靳要来,两国使臣照面不是好事。
南顺是友邦,不与燕韩接壤。
但苍月是邻国,柏靳亲至,是大事
一个南顺元帝,一个苍月东宫,都不是省油的灯。
周遭之中,除却西秦和羌亚近来都在动荡之中,还有一个巴尔
今年是严冬,巴尔生事的可能性很大,整个冬日都要提防北边的巴尔,开春之后柏靳亲至,国中不能出乱子,也不能有大的动作。
谭进和雷耿生的事恐怕都要暂缓,先求稳。
陈翎淡淡垂眸。
多事之秋,沈辞当真没说错。
“陛下,殿下来了。”马车外是启善的声音。
“进来吧。”陈翎出声。
咚咚咚,上马车的声音,既而是帘栊撩起,露出一张小脸来,“父皇”
陈翎方才还有些焦灼的心情,在看到他的瞬间好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陈翎莞尔。
阿念上前,“我想父皇了呀,父皇,你今日还头疼吗,念念给你按按”
陈翎忍不住笑。
还未应声,阿念当她默许了,上前给她按肩膀。
力道时轻时重,但很认真,方嬷嬷道,“这两日说陛下头疼,想要给陛下按按,一直惦记着此事。”
“谁教你的”陈翎笑。
“沈叔叔”阿念应声。
陈翎笑道,“不是头疼吗,怎么按肩膀去了”
阿念捂嘴,“哦,对对对”
又赶紧踮起脚尖给她按头,方嬷嬷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两日怎么了”陈翎还是觉得他反常。
阿念虽然年纪小,但其实这一路陈翎发现他其实慢慢开始尝试有自己的想法了。
阿念认真道,“马上就回宫了,一回宫中,父皇就很忙,从早忙到完,我想回宫前多和父皇在一处。”
陈翎和方嬷嬷都未想到此处。
陈翎羽睫轻轻眨了眨,温声道,“好了,念念,不按了,父皇抱抱。”
阿念听话上前。
陈翎抱着他一道认字。
阿念说的是,马上回宫了,要忙了,早朝,丽阳殿,都要恢复如常了
黄昏前后,陈修远和许骄一行抵达了燕韩京中。
燕韩京中鸿胪寺率领官员亲自来迎,双方鸿胪寺官员再度进行亲切友好会晤。
陈修远同许骄在一处,未同双方鸿胪寺官员一起,“许骄,我家中有些事,稍后不同你去驿馆了,今晚鸿胪寺会简单设接风宴,会有鸿胪寺的官员在,等陛下隔两日回京,会有正式的宫宴。我在京中有府邸,你若是有事,让人来府邸寻我。”
“好,我知道了。”许骄应声。
临行前,陈修远又折回,轻声道,“许骄,陈翎和我不同,燕韩京中,你最好悠着些。”
许骄笑,“多谢敬平王提醒。”
陈修远头疼。
等双方鸿胪寺官员寒暄完,都纷纷上前问候,才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抵达驿馆,接风宴前还有一个多时辰,温少群和齐长平去了许骄处。
温少群是南顺国中的鸿胪寺少卿,也是这次出行陪同许骄的副使,这些外交礼仪都是温少群在应对。
眼下关起屋门,没有燕韩的人,温少群才道,“相爷,这一路来燕韩京中并未听到太多关于苍月的消息,陛下让多留意,许是猜测。”
许骄淡淡笑了笑,一面翻开茶杯,一面倒水,“越没有消息,则说明越有联系,而且是一定有;若是日日都能听到,反倒还可能没有。此事不急,慢慢来,苍月和燕韩本是邻邦,忽然有利益要捆绑在一起也很正常,陛下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她虽然不知道抱抱龙在顾虑什么,但苍月就在南顺北边,知晓得越细致总是没错的。
许骄又道,“我倒是听敬平王无意中同人提起西戎西边的部落出了一个哈尔米亚,野心勃勃,似是做了不少事情。”
温少群叹道,“西戎西边是相对燕韩而言,对南顺来说,没有西戎东边的概念,同我们近的,倒是西戎西边。”
西戎同燕韩接壤,也同南顺接壤。
南顺同西戎之间隔了一个西关
许骄沉声道,“西戎同燕韩纠缠不是坏事,一旦西戎同燕韩不纠缠了,矛头就要对准西秦和南顺,这临近诸国之间的关系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不管哈尔米亚是什么人,只要他同燕韩之间能相互牵制,对南顺就是好事;那一日他同燕韩不牵制了,南顺的西关反倒不安全了。我们与燕韩不接壤,但在利益面前,这就是现实。这一趟不光顾着苍月,连西戎的事一道打听了。”
“是”温少群和齐长平都拱手应声。
天凉了,茶杯里的茶三口不饮完都会凉,许骄目光看着手中的茶杯,微微出神。
“相爷想什么”齐长平问起。
许骄道,“今年是严冬啊”
齐长平点头,“是,听随行的燕韩禁军和鸿胪寺官员说,今年的冬天不仅来得早,而且尤其冷。”
许骄放下茶杯,轻声道,“一到严冬,像巴尔这样逐水草为生的族群就会面临冬日饥荒,巴尔铁骑一定南下,同巴尔接壤的临近诸国,苍月他们轻易不敢大肆南下掠夺,剩下的长风,燕韩,南顺,西秦,各个都要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