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和打架不再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成年人的解决办法是时间。
时间会淡化一切。
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江别出国之后,时间过得开始快了起来。
他进行保守治疗,还是保留了记录日落的习惯。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拍了三百六十五张日落。
每一张都会上传到社交平台上,他无法分享给想要分享的人,索性就分享给所有人。
二零二零年,沉寂了许久的高中同学群活跃起来。
盛明稚结婚了。
群里一片哗然,似乎没想到他结婚的那么早。
对象好像是家里介绍的,虽然大家都没说,可心知肚明,这样的家世,基本就是商业联姻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纷纷祝福
“新婚快乐”
江别刷着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过了很久,盛明稚在微信群里冒了泡。
“谢谢大家。”
江别的心脏狠狠一跳。
主人公的出现调动了群里的氛围,又是一排祝福。
江别反复地看着盛明稚发的那四个字,不止怎么,觉得心脏像被搅碎了一般。
原来他以为的成全与包容,都是在被杀死一次又一次之后,换来的成长。
他藏在所有的祝福里,发了一句“新婚快乐。”
却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云京天气冷,注意身体。”
那么多消息和祝福,他不一定能看见。
盛明稚又在群里回了一句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的。”
像是回复他一般,让他的呼吸停止了。
最后,江别还是自嘲的笑了一声。
从那一天开始,江别不再记录日落
治疗到了后期,江别住进了私人医院。
sare作为陪护,一刻不停的照顾着他。
aex说他撑不到年底了。
sare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心惊肉跳,她哭着问aex为什么,jenn现在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了,而且也能吃进东西,已经两周没有出现昏迷状况了。
aex说他只有一口气撑着。
sare紧抓住医生手臂的手忽然松开,她知道jenn的那口气是什么,他答应了他的朋友,过年的时候一定会给他发消息。
江别最近闲来无事,开始收集一些新春贺卡,足足裁剪了八十多张。
sare看到他朝气勃勃,放心了几分,坐在病床上问他“你怎么要写这么多的贺卡”
仔细一看,她发现每张贺卡的年份还不同。
从2024年开始,一直往后数,江别写完第一张,咬着笔帽道“正好要拜托你这件事情,sare,以后每年都帮我往这个地址寄一份新年贺卡,好吗”
sare摇头“我不寄,我不会答应你的,你必须自己好起来寄。”
江别知道她嘴硬心软,等自己走后,她一定会帮自己的忙的。
埋头苦写了一下午,大约是精力憔悴,到了晚上,江别病房的红灯亮起。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他被送进了抢救室,sare从梦中惊醒,套着外套跑了出来,江别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带着呼吸罩的脸上全都是血。
医生抬着他的头,怕他口腔中的血液倒流,堵着呼吸道,导致他窒息。
sare崩溃的大哭起来,她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拿走一条这样年轻的生命。
他才二十五岁,还那么小,那么年轻。
十二月中旬,江别又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的贺卡大计结果只写了一张,只好暂时作罢。
江别陷入了重度昏迷中,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
aex说他求生欲望很强,到现在都没有死去简直是个奇迹。
就这样和死神赛跑了两个月,二月一号的时候,江别奇迹般的清醒了。
他的状态很好,当天就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甚至不用坐轮椅,都可以自己走路。
sare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说今年是中国的春节,病房里空荡荡的,她想回家准备一些食材,和jann在医院里简单的过个年。
收拾背包的时候,江别忽然开口“sare,我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sare好奇道“什么梦可以分享给我听吗。”
江别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窗外。
英国的冬天,下了一场雪。
黄昏渐渐降临,夕阳为窗户渡了一层暖光。
他的声音很轻快“我梦见我跟他的头发都白了,他在梦里问我,还想和他一起走吗。”
sare停止了动作。
江别轻声道“我说想。我告诉他我很想。”
“这么多年,一直都想。”
病房里忽然安静了。
过了会儿,江别转过头,笑嘻嘻道“sare,我不喜欢吃洋葱,你知道的,晚上不要加洋葱好吗。”
sare把眼泪咽回肚子里,点点头“好的。”
二零二五年的除夕夜到了。
英国的过年氛围不是很浓,江别看完了最后一场日出,算好了时间,差不多到了国内的零点时,给盛明稚发了一条拜年的消息
“阿树。最近过得还好吗祝你新年快乐。”
他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字和标点符号之后,点击发送。
看着短信提示他发送成功,江别将手机放在双腿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不知怎么,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问小姨的一个问题。
母亲葬礼的那一天,他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大量的日落照片。
他知道太阳每天会升起,太阳每天也会落下。
但他知道太平山顶的日落和云京的日落是不同的,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同。
他问小姨,母亲每天是在看日落,还是在看父亲。
现在,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他和母亲一样,这短暂的一辈子,没有学会怎么爱自己。
sare满头大汗的抱着纸袋子推开门,抱怨道“jenn,可以帮我搭把手吗天哪,我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发誓下次绝不会买这么多”
没等到回答,sare的心脏跳停了一拍,视线下意识的落在窗前。
江别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睫毛纤细漂亮,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少年模样。
食物和水果毫无预兆的滚落在地上。
sare心脏骤停,嘴唇发抖,然后浑身都开始颤抖“jennno”
伦敦的最后一场大雪停了。
江别的手机嗡嗡震动一声,微信里唯一一个特别备注回复了消息。
姗姗来迟。
盛明稚新年快乐o
虽然云京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跨年时聚在一起的倒计时依然热闹非凡。
盛明稚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拉着陆嘉延去人山人海的市中心跨年。
盛旭翻了个白眼,继续骚扰微信里的好友。
陆嘉延纵容地让他拉着走,这个点开车肯定不行了,走路三分钟,开车三小时。
盛明稚戴着与他同款的情侣围巾,刚走出门就嫌腿疼,撒娇要陆嘉延背了一段路。
到了人多的地方才觉得丢人,悄咪咪下来走路了。
怕走散,陆嘉延始终牵着他,十指相扣。
到市中心的时候,正好赶上倒计时。
他们俩来得晚,已经没有好位置了,只能站在最外围感受一下气氛。
所有人在这个时刻都开始高声的大喊
“十”
“九”
“八”
盛明稚也被气氛感染,高举着电子烟花棒,笑起来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三”
“二”
“一”
他忽然双手做喇叭状,在陆嘉延耳边大喊
“陆嘉延新年快乐”
电子烟花瞬间炸开。
银河系第三旋臂边缘的一颗蓝色行星上的碳基生物,正在庆祝他们所在的行星,又在该恒星系里完成了一次公转。
陆嘉延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抱紧了他,笑道“新年快乐。”
2月11日,盛明稚去看望了一次秋瑜。
云京公墓里又添了许多新的墓碑,彰显着时间的痕迹。
盛雪放下花,忽然注意到旁边一块没有照片的墓碑,诧异道“哥,这个墓碑没有名字诶。”
盛明稚拍拍手,转过头,墓碑上果然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一句英文书写的句子。
翻译过来是
“我亲爱的少年长眠于此,沉睡着他年轻的生命。”
真是个古怪的人。
盛明稚腹诽一句。
他转过头,发现这个位置刚好能俯瞰整个云京。
一抬头,就是一片瑰丽的日落。
2月17日,盛明稚才收到江别寄来的新年贺卡。
上面只有八个字
“愿为江水,与君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