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时清来的那一瞬间, 五皇女脸上原本清浅的笑意便淡了下去,连本来看得好好的话本都失去了兴趣。
也不能拦着不让她进来,何况还拦不住。
五皇女将话本搁下, 抬眸看向大步进来的时清。
今日时清应该是进宫有事, 身上穿的是四品官员才有的红色官服。
只是这颜色落在五皇女眼里,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像是故意过来跟她显摆的。
五皇女以孙启冉为棋盘,以钱遇倾为棋子, 本意是捆住时家。
结果最后时鞠辞去都御史这一子落下, 竟是成全了时清,平白让她得了便宜升为次四品
满盘皆输,换成谁也不甘心。
五皇女看见时清就觉得气息波动,只得深呼吸稳住情绪。
心里打定主意, 今天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不能生气。
“小时大人,”五皇女也不示意下人给时清搬凳子,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稀客啊。”
五皇女问, “按理说户部应该是比较忙碌的时候, 小时大人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宫里呢”
时清丝毫不见外,左右这位又不是真正的五皇女, “你要是稀罕我,我以后天天来。”
她伸手拉了两个凳子, 一个给外间的云执,一个自己搬到床边坐下。
“”
旁边宫侍没忍住开口,阴阳怪气,“小时大人可真是不见外呢, 不知道的还当是来了自己家里。”
自己家里
“你可别侮辱人了。”
时清一惊,扭头看她,开口拒绝,“我家里可没有你这种没规矩的下人。”
“更何况我时府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便进的。”
宫侍微顿,明白过来时清是在骂她,呵斥道“这里可是五皇女的寝宫,容不得你放肆”
时清疑惑,站起来问她,“你是五皇女吗”
两人面对面站着,宫侍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不、不是。”
“那你有什么资格跟朝廷四品官员大呼小叫”
时清反问,“宫里的规矩都喂到你肚子里去了吗,半点没往脑子里记”
“别说是你了,就是你家五皇女,她也不会睁着狗眼这么瞎咬人。”
一句话,把主仆两人一同骂了。
五皇女脸皮抽动,苍白的脸色都比平时黑上几分。
宫侍侧头看了眼自家主子,瞪向时清,“你”
“我怎么了我只说了你是狗,你觉得谁也是狗那是你的事情。”
时清坐回来,跟五皇女悄悄说,“您这宫侍可了不得,竟敢觉得您是狗。”
她啧了一声,扭头朝宫侍轻轻嗔怪,“像这种大实话你怎么能当面说呢,不懂事儿。”
宫侍险些要被时清气死,这人怎么能扭曲她的想法呢
宫侍扬声道“来人”
真当她们宫里没人了是吗时清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臣女,而五皇女却是实打实的皇家血脉。
她们跟四皇女和六皇女嚣张不得,难道连个臣女都治不了吗
事实证明,还真治不了。
宫侍话音落下后,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作势要进来。
云执是男子不适合到床边,只坐在外间的桌子旁,听到这儿,侧眸朝门外扫了眼。
右手修长好看的中指微微弯曲,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在手边桌面上敲了一下。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云执则是收回右手,垂眸随意拨动左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根本没将两人放在眼里。
别说,这玩意虽然戴着不方便,但还挺好看的。
要是戴在时清手上更好看。
他得想法子存点钱,给她买一个。
云执坐在桌子边明显在神游,就这两个侍卫都不敢越过他进去。
宫侍气结,还要再说话,却是被五皇女打横扫了一眼。
淡淡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宫侍却立马把头低下来,福礼退了出去。
等她跟两名侍卫退到门外后,五皇女才收回看向外间云执所在方向的视线,含笑道“小时大人,怎么能跟个下人一般见识呢”
五皇女说完低头咳了两声,语气带有歉意,“我身子最近属实不好,若是没事,小时大人还是请回吧,免得我这病气传给你。”
她还想平心静气的再活一段时间。
时清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呢。
她从袖筒里掏出个巾帕一样的物件,“听说您病了,就咱俩这你死我活的交情,我怎么都得过来落井下石啊呸,是探望一下啊。”
五皇女光听时清开口就已经觉得胸口梗塞,呼吸不顺。
时清笑,“您之前不是喜欢云执绣的牡丹吗”
“您看这个如何”
她说着将手中叠的方方正正的巾帕递到五皇女面前。
正上方的图案是朵鲜艳生动的牡丹,像是刚从外面采摘回来放在巾帕上的,隐隐约约间似乎能嗅到牡丹的香气,可见绣工逼真,实属珍品。
五皇女微微一愣,诧异地看向云执的方向。
莫不是她猜错了,云执当真会绣工
五皇女一时间摸不清时清的想法,试探着问,“送我的”
不然她拿这个过来做什么
时清微笑,“当然,不是。”
“您怎么能老想美事呢。”
“就咱俩这你那啥我那啥的交情,我能送你牡丹吗”
她最多送五皇女离开千里之外,让五皇女不要再回来。
五皇女,“”
时清把牡丹巾帕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红绒布巾帕。
她拎起来递给五皇女,“这才是送给您的。”
五皇女嘴角抽动,视线落下红绒布巾帕上。
感情她手里那块牡丹图,是用来包着这块平平无奇的红绒布
时清表示,“别看这绒布其貌不扬,但它是我棺材里放得最久的一块布。”
时清在自己院子里的老梨树下放着个棺材,说是见棺发财。
这事朝中几乎所有大臣都知道,不稀奇。
“现在拿出来送您,希望您沾点材气,早日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时清也不打算跟这位绕圈子,“您要是觉得绒布寒颤,我那棺材送您也不是不行。”
她话音落下,五皇女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
五皇女直直地看着时清,声音微沉,“你到底是谁”
时清一脸真诚,语气认真,“我是你奶奶。”
“”
这便宜都送到门口了,时清不接住也不合适。
五皇女将时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了,“我说为何一个本该早死的炮灰能活到现在,感情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她起初还以为是云执呢,等意识到是时清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还不迟。”五皇女声音微轻,“既然找到了症结所在”
她道“那抹去就是了。”
五皇女眸光幽深,话音未落,手已经朝时清的脖子伸过来。
时清完全没想到身体羸弱多病的五皇女竟然会武功,立马上身往后一仰。
就在即将跌下板凳时,背后一只熟悉的手掌贴过来,时清心底瞬间一安。
五皇女出手时,云执身影便像阵清风般掠进来。
他一手揽住即将往后仰倒的时清,一手隔着衣袖一把攥住五皇女的手腕。
时清闪到云执身边,舒了口气,“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你今天要是不弄这一出,我还不知道你会武功。”
她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尾巴藏得够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