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有些流言是真,最近几乎没有去过扶风院也是真。
但却并非舒瑾以为的那样。
大约也是今日发生舒霖口无遮拦之事,令他误会。
不过,他出面教训舒霖,确实比她容易许多,一个大哥的身份足矣。
卫灵儿想了下,没有否认舒瑾的话,而是勉强一笑“大表哥受伤了,得好好休息的啊。”
舒瑾笑容淡淡“我已经大好了。”
“今日记起这一阵子枣儿都没有来扶风院习武,才会去学堂看她。”
顿一顿,舒瑾面不改色又说,“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后面一句指的舒霖欺负“卫枣儿”这样的事。
其实若单纯论流言,卫灵儿不怎么在意。
何况她此前出入扶风院频繁,悠悠众口难堵,不免会变成那样。
难堪的话有。
因为那些言论而面上对她和弟弟态度恭敬的人也不在少数。
她当初既决定亲近他,便知道难免承受这些。
但是那一日扑上去护他是意外。
今天舒霖利用那些污言秽语去欺负卫昭,也是一个意外。
前面的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她心里知道事事再如从前是不能了。
可她不至于因此而完全疏远他。
今天这一桩。
假如舒瑾没有恰好去学堂、没有出面惩罚舒霖,她的确需要慎重考虑怎么处理掉这些流言蜚语。
可目下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舒瑾为她、为“卫枣儿”出头。
这“嫌”已再无法子可避。
所以在从弟弟口中了解过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以后,卫灵儿打消那些念头。
此时听舒瑾说往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她也是信的。
虽然卫灵儿尚未打听到在她和卫昭离开学堂之后发生过什么事,但她想得清楚,舒瑾那会儿大约准备用别的法子惩罚舒霖。
一旦惩罚,消息定传到吕姨娘那里。
吕姨娘得知那些事,也毫无疑问会想办法为舒霖开脱。
他们在,吕姨娘便会在他们身上想法子。
大概会影响到舒瑾的安排。
心思转动的卫灵儿飞快看一眼舒瑾,悄声问“大表哥罚霖表弟了吗”
舒瑾也看她,微弯了下唇,慢悠悠说“不是我,是你姨父。”
连国公爷都惊动
卫灵儿知道舒瑾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所以她那位姨父处罚舒霖是真的。
是吕姨娘去找姨父撑腰了
她又看一眼舒瑾,心觉这般情况,大概在舒瑾的预料。
卫灵儿渐渐梳理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惩罚舒霖,吕姨娘去找姨父,而他则顺势让姨父亲自处罚舒霖。
国公爷都是如此态度,往后是当真不会再有那样的事。
难怪让她和弟弟先行回雪梅院。
而舒瑾竟为令他们不受流言所扰,做到这种程度。
她这位便宜大表哥,看似冷冷淡淡的外表下,分明藏着一副热心肠,一如除夕夜毫不犹豫帮她。
卫灵儿忍不住笑。
于是,舒瑾瞧见安安静静的卫灵儿忽然间露出一对小梨涡,莫名的开心。尤其她轻抬眼帘,目光盈盈朝他望过来,一双眸子秋水莹然,落日余晖照在她脸上,照见她甜美的笑,一池春水泛起涟漪。
“大表哥,你真好。”
卫灵儿甜甜冲他笑着,“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正直、是非分明的人。”
是非分明也罢了。
善良正直舒瑾觑向卫灵儿。
他的这一位表妹说这些话的时候,每每异常真诚。
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所说皆心中所想。
“我原本担心此事会不会对枣儿往后去上课造成不好的影响。”
“多亏大表哥,让我可以放下心。”
舒瑾掩下心思微微一笑,问“那枣儿几时继续回来扶风院随我习武”
卫灵儿目露关心“大表哥当真已经痊愈了吗”
舒瑾颔首“自然。”
“那我这两日便送枣儿过去。”卫灵儿笑说,“往后又要麻烦大表哥了。”
“不麻烦。”
舒瑾与卫灵儿说定,去看过卫昭,准备抱着渺渺回扶风院。
赶巧宋嬷嬷过来说晚膳备下了。
已经从下午那事的阴影走出来的卫昭兴致勃勃和舒瑾说“大表哥,我们今晚吃鲜笋肉丝面。”
舒瑾几不可见挑了一下眉。
卫灵儿想一想,礼貌询问“要是不嫌弃的话,大表哥一起吃点儿吗”
“好吧。”
舒瑾似勉为其难应下卫灵儿的邀请。
卫灵儿见他当真要留下来用膳,虽莫名,但不好反悔,便吩咐宋嬷嬷去让小厨房多添上两个菜。
于是,舒瑾在雪梅院多留许久。
直到用过晚膳,他才抱着渺渺辞别卫灵儿回去了。
彼时已月色朦胧。
徐徐夜风,无声送来春日馥郁花香。
舒瑾只觉得神清气爽。
忽而记起舒霖那匹小马驹过两日便该到“卫枣儿”手里,他吩咐明行“明日再去备一匹好马,给表小姐。”
明行应“是”。
舒瑾没有再说什么,压一压嘴角,信步往扶风院走去。
舒霖在祠堂被罚跪罚抄家训,吕姨娘寸步不离相陪,熬到深夜也偷偷让舒霖吃了几块糕点、睡上一小会。
可一百遍的家训哪有那么容易抄完
舒霖被困在祠堂里,一时之间学堂也去不得,整日埋头抄家训。
吕姨娘虽然很心疼儿子,但同样被舒瑾的某些话提醒。
舒霖年纪尚小,若不是他身边有人故意拿那些污言秽语教坏他,如何会在学堂里说得出那样的话来总归学堂里的夫子绝不可能教他们这些。
舒瑾又提到年前老夫人罚舒霖。
吕姨娘想起那事。
她当时心思在别处,没有多想,只觉得丫鬟婆子们没把舒霖服侍好。
因此还罚了舒霖身边伺候的那些人。
如今不得不多想两分。
如若这两次实则是有人故意教舒霖那些话、令他犯错,便是另外一回事。
那样
分明有人要害她和她的孩子
吕姨娘后知后觉想到这一层,额头冒出冷汗。
而她现下才有所觉察,只能算亡羊补牢,分毫不敢怠慢。
她先盘问过舒霖一番。
虽没盘问出有谁故意教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翌日仍叫人绑起来几个在舒霖面前碎嘴过的丫鬟小厮,押去正院。
她想杀鸡儆猴,想用这些人教其他人晓得什么不该做。
但这些仆从的身契都在薛念兰那里保管。
她只能是来找薛念兰,求薛念兰把这些人发卖了。
舒衡罚舒霖在祠堂罚跪罚抄家训的事情,薛念兰自在昨日得知了,来龙去脉也大致了解清楚。吕姨娘哀哀戚戚求到正院,泣声哭诉,她终如吕姨娘所愿命人找来人牙子把这几个仆人统统发卖出去。
最近这些日子,府里流言不断。
她知道,为此也不是没有处罚过底下的人。可舒霖欺负枣儿的事一出,眼瞧着那些处罚到底太轻,未能震慑,所以私下里仍敢议论纷纷。
这样下去自然是不行。
薛念兰遂吕姨娘的意把这些碎嘴的仆从发卖,一样是想着杀鸡儆猴,叫其他人仔细看一看下场。连府里的少爷乱说话都照样要被老爷罚,何况他们这些人
往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上没个把门的,便不会只是被发卖出去了。
但这之外,薛念兰也在意另一件事。
她上一次问灵儿是否对大公子有意,灵儿否认了。
可大公子这样维护灵儿,只怕
郎有情妾无意,同样难办。
不知此事往后究竟会朝着哪个方向去发展,薛念兰又担忧起来。
舒静怡得知舒霖被罚,却觉得十分解气。
往前不知道多少次这个弟弟犯错,每每被轻轻揭过,而今总算有人能治他。
解气归解气。
不代表那些话便不伤人了。
舒静怡心疼卫灵儿也心疼“卫枣儿”,便特地命人去珍味酒楼买了些江南的小点,另又备下礼物,去雪梅院看望她们。
卫昭今天恰巧休息,不必去学堂。
舒静怡觉得自己来得正好,兴致勃勃指挥身后的丫鬟婆子把东西一一奉上。
光是江南风味的小点便几乎将案几摆满。
卫昭尚在小书房练字,不在房中,而卫灵儿见舒静怡这样大的阵仗,无奈笑问“怡表妹这是做什么”
舒静怡从丫鬟手中拿过自己准备的礼物走上前去。
“表姐,这些小点是我让人去珍味酒楼打包回来给你和枣儿的,之前听表姐说过这家酒楼东西确实很地道。”
介绍过案几上那些,舒静怡递过去给卫昭的礼物“这是给枣儿表妹的。”
“枣儿爱读书,这是一方澄泥砚,希望枣儿能喜欢。”
“还有这些是给表姐的。”
舒静怡把两只匣子递给卫灵儿,“我选了很久呢,也希望表姐能喜欢。”
匣子里分别是一支芙蓉玉簪和一支赤金双蝶步摇。
卫灵儿看见这两样发饰,晓得舒静怡依然在惦记要为她添首饰。
“小点可以收下,但这些礼物太贵重。”卫灵儿合上匣子,推回给舒静怡。
舒静怡鼓一鼓脸颊“我想送自己表姐和表妹礼物都不行吗”
卫灵儿微笑“可以换别的小玩意,不贵重的。”
舒静怡不满噘嘴“表姐,哪有你这样的我舍得送,你却不愿意收,我只能想你是嫌弃了。”
“如何会嫌弃”
卫灵儿笑,“是不想表妹破费。”
没有被说服的舒静怡依然一脸的不高兴。
在她准备耍赖撒娇让卫灵儿收下礼物的时候,海棠从外面进来。
“小姐,世子爷身边的夏栀来了。”
“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呢。”
海棠的话把卫灵儿和舒静怡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不一会儿,夏栀从外面进来,见舒静怡也在,福身行礼“见过二小姐。”
舒静怡连声问“大哥哥让你来的,有重要的事要我避一避吗”
夏栀微笑“奴婢不敢做二小姐的主。”
卫灵儿却不觉得会是私密之事。
她手掌摁了下舒静怡的手臂,问夏栀“大表哥怎么了”
夏栀说“世子爷请两位表小姐过去马厩一趟。”
听到马厩,卫灵儿明白了,她微笑问“现在去吗”
国公爷发过话,要将原本准备给舒霖的那匹小马驹送给“卫枣儿”当赔礼。
舒瑾想必是让他们过去看一看。
夏栀笑说“世子爷已经先行过去了。”
“好。”卫灵儿站起身,“枣儿在练字,我去喊她一声。”
卫灵儿出去了,没能反应过来的舒静怡追问夏栀“过去马厩做什么”
夏栀微笑“二小姐,世子爷是请表小姐们去看马。”
舒静怡后知后觉“本要给霖哥儿的小马驹”
夏栀脸上笑意不改,她恍然,却又拧眉,小表妹有自己的马,那表姐呢
转念再想,看马很好。
舒静怡趁此机会,把带来的礼物强行留下了。
不多时,卫灵儿、卫昭和舒静怡一起离开雪梅院过去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