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姐妹(上)(2 / 2)

仙邀消失不见,无数红色的花瓣迎风飘散,卷向初鹭。香氛缭绕间,初鹭的精神像是被麻痹了,一时失神。

“你没有杀伐灵根,纵使这次试道会夺魁,未来也会定会死在某个诡异的灵根之下。你最好的道路其实是成为一个优秀的灵术师,辅左在我身边,让我来保护你,而非亲自拿起刀剑。”

仙邀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脑后,幽幽道“现在给我认错,我还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初鹭陡然清醒,运肘向后撞去。

仙邀再度散成花瓣。

寒风扫过天地。

不见仙邀之影。

血色的足印凌空浮现。

仿佛有人正在凌虚舞蹈,但所有人都无缘得见,人们只能看到那翩跹如蝴蝶翻飞的血色痕迹里,窥见这场倾国之舞冰山一角的风彩。

身在其中的初鹭更是只能感到杀意,而非所谓的美。

五彩斑斓的花在她身边绽放。

她在黑色曼陀罗中陷入绝望,在血色的鸢尾花中陷入痴恋,在铺天盖地的彼岸花中见到了猩红的死,又在昙花生灭的刹那里定格住身体,被虚空中无形的一记鞭腿踹得倒飞出去,倒地抽搐。

初鹭挣扎着起身,又有数不清的白花将她包裹,她厉啸一声,虽用真气将这些白花震碎,身躯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许多血洞。

一朵青莲悠悠飘起。

莲花上,仙邀凭空出现,她冷冷地俯睨初鹭,说“我十三岁时还是太弱了呢,再给我一年时间,你绝不会有站起来的可能。”

“再给我一年时间,赢的绝不会是你。”初鹭抹去唇角的血。

“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大可在明年的灵宗会道上与我一战,是你急功近利不过,再给你十年百年,这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仙邀说“强大与否,往往在生出灵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仙邀是举世罕见的双灵根,一般有双灵根的,都会变成精神分裂的癫狂者,但她不仅活了下来,还冷静出奇。

初鹭的忆之灵根固然神奇,却没办法在战斗时转化为真正的杀力。

血与花从天而降。

仙邀在花中微笑,唇角绣着落花般哀凉的魅意。

初鹭站在花海里,衣襟上鲜血如莲。

她看不清仙邀在哪里,所能感知到的,唯有无处不在的杀意。

仙邀幽灵般在她身边飘动着,频频出手,将她本就受伤不轻的身躯打得左摇右晃,惨叫不止。

少女遍体鳞伤,哪怕是脸颊都被印上了鲜红的掌印。

初鹭一次又一次倒下,一次又一次站起,这份毅力让许多顶尖修士都微微动容,但他们知道,感动毫无意义,初鹭或许可以站起来一百次,但她不可能永远站起来。

果然。

初鹭刚刚站起来,小腹却又挨了一拳,这次,本就濒临力竭的她跪在地上干呕起来,少女的嵴背弓一样弯着,如要断裂般发颤。

她站不起来了。

幻觉侵入了她的大脑。

她看着身下的花,花在她眼里越来越多,她甚至分不清这是花在分裂,还是她的神智已不清明。

仙邀踩着金色的莲花徐徐飘来,宛若云中飞落的观音菩萨。

她轻飘飘地落地,徐徐走到了初鹭面前。

初鹭无法抬头,只能看到她的鞋尖。

“这只是开始,我下的手远不够狠,你若要再倔强下去,我连求饶的机会也不会给你了。”

仙邀俯瞰着跪地不起的少女,出于虚伪的礼仪,她没有将脚踩在初鹭的头上,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仙邀无时无刻不在践踏这位亲生妹妹。

“你动手便是,我纵是死,也不会向你讨饶。”初鹭咬牙切齿。

“初鹭,我看你还是对血亲这种东西抱有妄想,我希望你明白,我这么做,绝不是为你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我的掌控,我喜欢践踏你的感觉,那是亵渎亲族的血脉的感觉仅此而已。”

仙邀的声音澹的像霜。

初鹭竭力抬头,也说“若是之前知道会被打这么痛,也许我会求饶,但现在不会了,我要是现在求饶,那刚刚的打不就白挨了吗”

仙邀微怔。

她倒没有想到,初鹭不求饶的理由竟是这样。

“有点意思。”仙邀点头,道“你这话的确比你的武功有趣,但”

柔和的笑陡然变成了寒冬的风刀霜剑。

“但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

仙邀拎起了她胸襟,将她一抛,接着,她挥舞拳头,砸向了这个死不求饶的少女。

若再结结实实挨下这拳,初鹭恐怕会直接昏死过去。

几乎凭借本能。

初鹭以手臂为剑,调动了最后的力量,使出了她苦练许久的立甲剑御术。

这招被小禾称为乌龟防御术的剑法,的确有着惊人的防守能力,她以横剑式硬生生接下来了仙邀的一击,又以立剑式与背剑式挡住了接下来的两道进攻,虽单膝跪地,却还是强撑着身体不倒。

接下了第三招后,初鹭如浴血的狮子,拼了命地扑向仙邀,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肢,似要用身体将她锁住。

仙邀没有反抗,任由她抱住。

“闹够了吗”仙邀问。

初鹭不说话,也不松手。

仙邀抓住她的左右手腕,一拧。

双手脱臼。

仙邀分开了初鹭最后的怀抱,任由她瘫倒在地。

初鹭用尽全力,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鲜花在虚空中寂灭。

众人看清了会道台上的场景。

初鹭浑身是血,倒地不起,仙邀缥缈澹漠,不染纤尘。

任何人都看得清胜负。

正当主持大会的长老在宣布胜负之时,倒在血泊里的初鹭却又极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她仰起一半是血的脸,嘴唇翕动,道“你输了。”

仙邀停下脚步。

“你疯了”她问。

“疯的是你,姐姐。”初鹭艰难道“你输了,因为你没有遵守约定。”

“嗯”

“我们约定的是,你以十三岁的境界与我一战,可你不是的,你此刻的境界与我相彷,但这不是你十三岁时的境界。”初鹭用尽力气,说。

仙邀微微蹙眉,陷入了沉默。

初鹭尝试着从血泊中站起,却是失败了,她喘息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十三岁时,与半年前的我一样,还是个没有入修道之门的人,家族的人见你漂亮,想将你培养成联姻的工具,你不愿,你央求母亲,说,你想修行”

说到这里,初鹭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你的确疯了。”

仙邀摇了摇头,说“我从小就是修道的天才,五岁凝气,七岁结丹,十岁时与灵根生出感应,我枯坐七日,于濒死前将花与血的灵根降伏,它们化作图腾绣在我的胸口,代表着灵根对我的臣服,十三岁时我已名动天下,同龄人中不逢敌手。”

“可你刚刚还说,你第一次参加试道会时,名次并不好。”初鹭轻声说。

仙邀也陷入了沉默。

“姐姐,我知道,以你的身份,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弄虚作假你之所以前后矛盾,是因为,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初鹭说。

“不可能。”

仙邀说“我是天生的仙人,过往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甚至可以记得我尚在娘胎时,我母亲给我读的诗。”

“但你在骗自己,十六岁之前,你都只是一个凡人,十六岁生日宴上,你不顾长辈的反对,冲出门去,跪在了一个老仙师身后,求他收你为徒,那日之后,你才真正踏上了修道之路。那位老仙师是道古宗的宗主,你为了抹去这段记忆,甚至把这个宗门改名成了清圣宗。”初鹭断断续续地说着,气若游丝。

仙邀陷入了沉默。

灵根在她体内纠缠,不同的记忆在她体内碰撞,一时间,她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对她而言,这种情况百年未有。

“你又怎么知道是你娘和你说的那个老女人也快疯了。”仙邀对自己的生母半点不客气。

“灵根。”

初鹭握紧拳头,骄傲地说“我刚刚抱你的时候,用了灵根。”

“什么灵根”

说来可笑,仙邀竟从未问过自己妹妹,她的灵根到底是什么,关于她不拥有杀伐灵根这件事,还是这几日看妹妹比试得出的结论。

“忆之灵根,记忆的忆,通过这个灵根,我能看到你的过去。”初鹭说。

“我看你是谎言灵根。”仙邀摇头。

初鹭不理会姐姐的话。

她恢复了些力量。

她从地上爬起,在血泊中席地而坐坐,她仰起头,直视仙邀,童孔中透着的悲戚,仿佛是在怜悯这位天下第一的姐姐。

“时间会抹去一切,记忆也能被刻意扭曲,但过去就是过去,不容更改,有人遗忘,也总有人记得。姐姐,你要是记不清了,我可以帮你想起来。”

初鹭惨然一笑,继续道“姐姐,你总以为你征服了双灵根,但其实,你从头到尾都在它的摆布之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