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是肉眼可见的瘟疫,本就污浊的大地被雾气腐化,变作肉泥般糜烂的沼泽。
尖锐的啃咬声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邪神暴怒的怪
这注定是一场要分出生死存亡的神战,整个世界都像已是雾气森森的炼狱。
识潮之神虽已被皇帝牵制,但数以亿计的邪灵已然奔涌上大地,它们绝大多数远远称不上强大,但数量实在太多,放眼望去,就像是全世界的蚂蚁都聚拢在了一起。
但她们并不畏惧。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邪神与龙尸的生灵,以万里神墙为屏障,她们有信心将这些恶灵邪祟尽数杀死在神墙之外。
“原来,先前对我们发号施令的不是皇帝陛下么”
凌青芦的长发已变作银色,她目光飘摇,喃喃道“黑皇帝,没想到黑皇帝真的存在,没想到这千年来,陛下时时刻刻都忍受着这般沉痛的苦难。”
其余神女得知真相,如释重负之余亦心神摇曳,唯有叶清斋以手捂着被扇红的脸颊,低垂着头,脸色阴沉,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没有人在意她的痛苦。
先前被驱散的雾气重新弥漫了回来。
林守溪与慕师靖纵跃回龙背之上,宫语则对时以娆递出了手,微笑着问“时以娆,你先前为何想要放我离去你这是将死之时的善意呢,还是真的与我打出感情了呀”
“不用你管。”
时以娆重归冷色,她淡漠地瞥了眼宫语递来的手,理都没有理她,径直转身,随着其余神女一同离去,退守神墙。
被冷落了的宫语看着时以娆莲袍飘飘的背影,淡笑道“呵,三百多岁的神女了,怎么和小姑娘一样娇气”
她摇了摇头身形瞬间消失,眨眼间来到了林守溪的身边,一同坐在了龙的背上。
苍碧之王的瞳孔重新亮起。
它扇动着双翼,将风与雾一并卷在翼膜之下,威严的龙躯拔地而起,朝着神墙的方向飞去。
来到龙背之后,冷傲的冰山仙子一下子收敛了笑意,原因无他,只是林守溪看向她时,寒着脸。
“你不是说,会保护好自己的吗怎么又落得了生死攸关的田地”林守溪话语严厉,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来晚一些,又要出什么大事。
宫语听了,正襟危坐,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聆听训斥。人神境大圆满的仙子面对着年仅十九岁的元赤境少年,咬着饱满红润的唇,露出了乖巧而拘谨的模样。
慕师靖瞥了一眼师尊,心想这不是自己平时犯错时跪坐在师尊面前的姿态么,这算什么代代传承还是一物降一物呀
“我是徒儿没用,每次陷入危难都需要师父亲自出手相救。”
宫语抬起眼眸,看了林守溪一眼,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是颤着修长曲翘的睫羽,小声地说“徒儿,徒儿知错了。”
这声认错出口,慕师靖就知道,在外面高高在上风头无两的师尊大人,这下又要挨罚了。
果然,没一会儿,噼里啪啦的抽打声就夹杂着仙子娇声软语的求饶一并响起来了。
慕师靖悄悄回首望去。
林守溪背对着她。
而她不可一世的师尊大人已被少年掀按在腿上,光滑紧致的修长显露无疑,雪白色的丝织物像是萦在腿弯的月光,而宫语那挺翘绝美得不像话的娇躯正轻轻颤着,轻踢间,粉嫩的足掌微屈,珠玉无瑕的足趾一粒粒扣紧。
慕师靖不由想起了当初神桑树下师尊对自己的惩罚,更加感慨世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她本想凑近去看师
尊娇羞的样子,但想起上次师徒同罚的场景,不由心尖打颤,只用余光不断去瞥,不敢出声。
“师父饶了这次吧小语真的知错了。”宫语咬着红唇,颤声道。
“知错”
林守溪抽打得更狠,他冷冷道“你明知道她们要杀你,还与她们厮混在一起,你真以为你已经强大到可以随来随走还是说,你觉得你这样很潇洒”
“我”宫语面颊羞红,百口莫辩,只是认错,她轻声道“别打了师靖在看。”
“自作聪明,你一直在自作聪明”林守溪根本不理会她,开始列数她的罪行,“你总是这样,当年神桑树下,你明明对我的身份已有察觉,却一语不发,当初南逃之行,我为了师祖拼尽全力,尽心尽责,你呢,不是欺瞒我就是诱弄我,何时真正推心置腹过无论你有什么理由,这都是我们两人的事,你不该一人决断你上次与我说,若是过早相认,就不会有这般纠缠,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始终缄口不言,我们更有可能遗憾终生”
这是他蕴蓄了许久的心里话,过去,面对宫语的温柔与娇媚,他始终没有开口,但这一次,他再次见到宫语身陷险境,自身难保时,情绪终于被点燃,于没有外人时一并宣泄而出。
宫语被训斥得脸颊通红,恍然回到了年少时跪在湛宫剑前的可怜模样,她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师父不是在与她,而是在真正严厉地惩罚她。
“是,是我的错,是我骄傲自满,是我自作聪明,可你呢我过去没有见过师父的样子,但师父真真切切见过小语的模样你见到我第一眼时,就该认出我的”宫语踢着修长的,不服气地说。
“你那时才七岁。”林守溪说。
“七岁怎么了七岁就认不出来了吗如果是我,哪怕师父变回稚童,我一样能认出来”宫语也感到委屈。
“你怎么证明你能认得出来”林守溪又甩了几巴掌。
“我不管,我就是能。”宫语像个任性的小姑娘。
“呵,你能连你父母小时候的样子都认不出来,还胆敢在这口出狂言”林守溪又连抽了十几巴掌,将仙子抽得花枝乱颤,泪光盈盈。
“我”
宫语一时语塞,的确,她连父母十三四岁时的样子都认岔了,又凭什么一定能认出师父呢她兀自嘴硬“我当时那是故意考考你的。”
林守溪见她如此顶嘴,揽着她的腰肢,将这逆徒揍得更惨。
林守溪也在气头上,不由算起旧账。
无论是从她小时候练剑时将剑谱贴在墙上偷看的错事,还是她到长大后对慕师靖与楚映婵随心所欲的欺负,亦或者三界村时她明知慕师靖与自己已化敌为友,兀自让她与他刀剑相向的决定宫语犯的所有错都被林守溪清算了个遍,慕师靖在一旁偷偷听着,直想要拍手叫好,过去,她可无法想象,对她亦师亦母的清冷师尊,竟有一天会被她的宿敌这样教训。
真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
宫语被训得彻底老实了,也不敢再反抗,只乖乖趴着,承受着师父大人暴风骤雨般的惩罚,将饱满的唇咬得鲜艳欲滴。
长腿痉挛,虎口泄玉,宫语于哀吟中臣服,林守溪终于放过了这个徒儿。
慕师靖隐隐嗅到了一缕幽香,鼻翼翕动,喃喃道“是什么,怎这般香”
宫语理着裙摆跪在面前,低着头,等待着林守溪继续的训斥。
林守溪却是将她搂抱在了怀里。
他看着师祖大人清艳绝伦泪光盈盈的眸子,也觉得这次有些过分,他轻轻捋着她的长发,问
“这次身陷险境,可有受伤如实告诉师父。”
宫语凑到他的耳畔,轻轻咬住少年的耳朵,软语道“徒儿也不清楚哎,不若师父帮徒儿检查一下身子”
“你这小浪蹄子。”林守溪忍不住又打了一巴掌。
宫语嘤咛一声,软在了他的怀中,眨着眼睛问“师父向来赏罚分明,你已狠狠罚过徒儿,能不能再奖励一番呢”
林守溪被她的眸光一慑,心跳急剧加快,似要从心室里跳出来了。
“你要什么奖励”林守溪故作镇定。
“我要”
宫语呵气如兰,她红唇翕动,似在酝酿着什么。
师徒含情脉脉地对视间。
慕师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打断道“你们先等一等,那个我们好像到了。”
雾气被苍碧之王剪刀般的双翼撕开。
神墙的轮廓已近在眼前。
长安外积雪未融。
司暮雪徐徐地走在古道之上,看着两侧凋敝的林野,神色悠悠。
她依旧是那身妖冶艳丽的礼裙,面容姣好,清纯而狐媚,如火的长发与白雪般的狐尾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