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并不荒芜,这里像是被精心打扮过,上方挂有散发着橘黄色光束的石灯,灯光柔和地打在白骨与根系上,下方葳蕤的草地也被照亮了。
地面上的花草皆透着奇异的香味,似皆是名贵的药材。
“你家”
林守溪与慕师靖一同望向了泪流满面的三花猫。
三花猫坐在草地上摇动着尾巴,她用爪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何而哭。
一年前,它最初拥有意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苏醒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这个小空间是由许许多多藤蔓状的东西组成的,所以被它称作树居。
它住在树居里,时常透过树居的缝隙向外张望,它所拥有的视界是狭窄的,只能看到一星半点的世界,然后由此思考它的全貌。
接着,它听到有人与它说话。
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它耳朵贴紧树居的时候,才能勉强听清。那个声音教它认字,给它描述世界的样貌,它认真聆听,渐渐地生出了想要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的。
于是它开始存想。
它发现精神的力量可以穿越树居的束缚传达到外面去,它开始利用这种力量写书、与人交流,甚至存想出了一个自己去看外面的世界。
但它的本体始终被困在树居里,被困在神桑树庞杂的根部,仿佛巨树孕育出的胚胎。
过去,它从未真正看过树居之外是什么样的,直到现在,它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生长在一头龙骸的身体里。
龙骨的心脏便是孕育尊主的温房
三界村的地下竟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三花猫先前还想着以后要将此行的经历写下来,著成一本地底龙宫历险记,如今看来,书名要改成回家的路了。
三花猫没有回答林守溪与慕师靖的问话,它着魔般仰望着巨龙尸骸,神色痴痴。
“这具龙尸到底是什么来历它为什么会藏在三界村的地下”林守溪仰望着巨骨,自语发问。
“三界村在数百年前曾是龙起之地,会不会这里不止藏有一头巨龙,当年飞走的,是它们的王”慕师靖不自信地做着猜测。
“若是如此,这头龙骸该是什么级别的”林守溪声音微颤。
“红瞳浑金”慕师靖对于龙尸并不了解,只知道它们的等级是由瞳色划分的。
“不我曾经见过龙尸,一头红瞳龙尸,但它远远没有这头巨大,它们的体型差距甚至有三倍之多”
林守溪永远忘不了孽池初见龙尸时感受到的威压,它自高崖下爬出时,暴君般的狰狞之气传遍四野,哪怕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邪灵,也不过是被利齿碾成烂泥的下场
红瞳巨龙已强大至此,眼前的这头则还要恐怖得多,它的足趾就有一人大小,若那对收束起的骨翼张开,完整的翼展恐怕能将整个三界村都覆盖住。
这又该是什么级别的呢
他们都想到了白骨不死的传闻,没有人能真正杀死一头龙尸,只能限制它心脏的生长,可一旦它们重新长出心脏,那双火焰的瞳孔将会再度燃烧,它们自长眠中苏醒时,一切忤逆者都将被焚成灰烬
他们皆被这具伤痕累累的白骨震撼着,仿佛从它身上的伤痕里,可以看见久远历史中的隐秘。
“等等”
林守溪突然想起了一事,“当年那头撞破神墙的苍碧之王,后来去了哪里”
“苍碧之王”
慕师靖很快意识到,林守溪怀疑眼前的这头正是苍碧之王的骸骨,但她却不认可这种看法,“
当年苍碧之王为祖师法身所击败,此刻恐怕早已被拘押在神山里,浸泡在神浊中了。”
“是么”
林守溪轻轻摇头,心中有了更大胆的假设“太古级别的龙尸,真的会被人类所俘获么”
“你的意思是”慕师靖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林守溪整理思绪,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年苍碧之王被击败,但未必就被俘获了,它很有可能拖着重伤之躯逃了出去,顺着浊江潜回了自己的旧宫中,准备修复自己残破的心脏,但好巧不巧,神桑树的种子落在了这座宫殿的上方,它的根系向下延展,恰好将沉眠的龙骨包裹,并攫住了它的心脏,从中吸取养分,使得它再也无法睁开双眸”
慕师靖听着他的话语,心中悚然。
若这真的是当年制造破墙灾难的罪魁祸首,那么它身上大面积的残缺与伤痕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他们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闯入这里,竟见到了一具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太古初级神明的尸骨
而且他们很快意识到,肯定不止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要不然三界村也不会流传神树镇魔的传说了
甚至说,有鳞宗将创造圣子的地点选在这里,或许也与这具地宫龙骨有关
龙宫安静得吓人。
骸骨之下,渺小的少年与少女渐渐平复了心情,他们开始商量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钟无时一定知晓这座地底龙宫的隐秘,他作为过去的时空魔神,野心勃勃,所谓的创造真主都有可能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他所要做的事情,甚至很可能与这具龙尸有关。”
慕师靖快速做出判断,说“拜鳞节那天,他一定会来到这里取走尊主的真身,我们可以在此处伏击,将他斩杀。”
“不行。”林守溪认真思考之后否决了,他说“一来这座龙宫太过开阔,几乎没有藏身之处,二来三花猫的真身还在这里,难免误伤,最重要的是,若我们的战斗过于激烈,可能会将此处的根系斩毁,令龙尸失去束缚。它一旦生长出崭新的心脏,我们到时候要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邪神残念了。”
兹事体大,慕师靖也不会再这上面与他犟嘴,她思索了一会儿,也认可了林守溪的说法。
若苍碧之王复苏,那三百年前的场景必将重演,整座三界村都将被直接毁去
这样的事绝不可发生
“那你有什么想法么”慕师靖认真地问。
林守溪思忖片刻,说“三界村通往这里,必定还有其他的暗道,我们可以将它找出来甚至说,我们可以主动挖一条地道出去。”
慕师靖轻轻点头。
“现在就动手么”她问。
“不,拜鳞节还有两天,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休息。”林守溪说。
“嗯。”慕师靖点了点头。
一路逃杀至此,他们真气消耗剧烈,皆已疲惫不堪,若不养足精神,恐怕很难应对强敌。
此处是龙宫,充沛的真气带着某种独特的烈性,如掩盖了许多年的好酒,普通修行者的气丸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真气,但慕师靖以河图所载的心法吐纳了两口,却甘之若饴。
林守溪亦俯下身子去观察这里生长的草,他拔出一株叶尖银色的草,放到鼻尖嗅了嗅,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小册子,对照了看了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在看什么”
慕师靖背靠着龙骨,打坐调息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时发现林守溪正在对着一本古卷修行。
“练功。”林守溪简明扼要地给
出了没用的回答。
慕师靖本着要对林守溪知己知彼的原则,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的身边,“让我看看。”
林守溪也不藏私,摊着书任由慕师靖去看。
“原来是炼器之术啊”慕师靖若有所思,她曾在魔巢缴获过一本类似的。
炼器的本质还是化神,人们通过将神器炼化入体赋予自己神格,所炼的器物越好,自身的神性也就会越强烈。
慕师靖对此表示蔑视,毕竟于她而言,神性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根本无需假于外物,但本着对对手的尊重,她也默念着书卷上的功法要诀,跟着修炼了一段。
修炼之时,她感觉气丸隐隐发热,先前爬过石门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她的眉尖颤了数颤,最后好奇地睁开美眸,将书夺来,问“这到底是什么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