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清净,云晚当即接通。
“怎么了”
李玄游来不及和云晚寒暄,语气着急“我命阿黄去调查赌场的事,从前天到今日一直了无音讯,于是我就拜托宝丹门的去寻找阿黄下落。”
云晚认真听着,神情越来越严肃。
传音令对面传来李玄游猛拍大腿的响动“宝丹门的人说,阿黄是被昆仑宗的抓回去了”
听闻此话,云晚的心脏狠狠收紧。
“有人来了。”
谢听云提醒之后,没有逗留,闪身重回应星院,云晚也急忙把传音令收好。
“小心些,千万别磕到。”
“她中的是妖毒,快去找嫦曦师姐。”
一行人步伐凌乱,抬在最中间的担架貌似躺着一名女子,云晚上前几步,一眼注意到她腰间的挂坠,神情一凝,三步并两步,最后改为小跑。
云晚从两人之间挤进去,果不其然,受伤者正是她的师姐
柳渺渺浑身是血,一道狰狞的血口子从侧腰横穿至后背,即使做过简单的处理,鲜血依旧不住往出涌,染红衣裙,近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人命关天,众人不敢耽误,抬着柳渺渺跨入院内。
云晚强行镇定,一把拉住落在末尾的紫光阁弟子,“我师姐怎么了”
对方也没有瞒着,“我们前去剿妖,柳师姐忽然与我们失散,找到后就这样了。”他说,“那伤人的半妖也被我们押了回来。”
说罢挣开云晚的手,忙慌不迭地前往太初院叫药医。
云晚咬了咬下唇,拎起裙摆跑进屋子里面。
柳渺渺被两人合力轻放在床上,伤情严重,紫红色的妖毒自腰侧蔓延至全身。哪怕是在昏睡状态,她也疼得不住哼唧。
妖毒是世间最难解的剧毒。
他们天生携带妖毒,每一只和每一只的毒效都不同,解药自然也都不一样。
嫦曦很快赶来,挡在床前的人们纷纷让开路,云晚也起身站在了一旁。
嫦曦不敢耽误,急忙用剪刀剪开染血的布料,大片伤痕完全暴露在外,比云晚想象的还要可怖。
那一处的皮肉像是被某种野兽的利爪活生生撕裂,骨肉近乎分离,肋骨被妖毒侵蚀,变成黑紫色,柳渺渺不住抖擞着躯体,四肢血脉不通,末端已涨得又青又红。
嫦曦戴好手套,先给她指尖放血,随即召出血菩提,红藤顺着伤口处钻入肉里,一口接一口地吸食着妖毒和腐肉,等伤口处的妖毒吸食干净,骨头慢慢回到原本的色泽。
情况看似好转,嫦曦却紧绷起神情“妖毒已攻入心门,使用血菩提的话过于涉险。”嫦曦暂时控制住毒素蔓延,回眸问“可看清伤她是哪种妖”
小弟子哆嗦着嘴唇“似鸟非鸟的半妖。”
似鸟非鸟的半妖。
云晚心里一个咯噔。
嫦曦一脸正色“你确定”
柳渺渺如今的情况危急,血菩提可以吸食出大部分妖毒,剩下的一部分都聚集在心肺处,要想完全解毒必须要有解药。
而解药必须要以中伤者的心尖血做药引,不得有差池,不然只会加重伤势,伤及性命。
这样一问,小弟子反而不敢笃定“我、我们就看见柳师姐和那半妖缠斗”
柳渺渺的修为在他们之上。
当时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柳渺渺就单枪匹马地杀了过去,等他们追过去,就见柳渺和半妖一起倒在了悬崖下面。
想到这儿,弟子急忙开口“对了,那只半妖被我们一起带回来了,现在正关在水牢里,我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如今也只能如此。
嫦曦暂时用血菩提护住柳渺渺心脉,又在她身上施加了一层咒术,这才动身前往水牢。
云晚毫不犹豫地跟过去“嫦曦师姐,我也一起去。”
嫦曦这才注意到云晚,淡淡扫她一眼,“水牢阴寒,你才换骨没多久,还是留下来陪着你师姐比较好。”
云晚总觉得其中有猫腻,固执地追上嫦曦步伐“没事,我想去看看伤我师姐的半妖。”
不是阿黄倒还好说,若是阿黄
云晚暗自握拳,跟得更紧。
见云晚执意,嫦曦也没再强求。
水牢建在惩戒林地下,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和抓回来的妖魔才会被关在此处。妖魔死后,怨气不散,凝聚在头顶形成类似乌云的瘴气,让本就潮湿逼仄的地下水牢愈发显得阴寒刺骨。
云晚的体质本就至阴,水牢对她的影响也比旁人大。
她刚进来就感觉到邪气扑面,让人头晕目眩,浑身直冒冷气。
玄灵觉察出云晚有所不适,体贴地放出灵息逼退邪祟之气,这才让她好受许多。
水牢的每间牢房都是独立的,环境也有所不同,比方妖魔就会被关押在最严酷的水牢底层。
嫦曦领着云晚一路向下,终于抵达走廊尽头。
牢房两边有专门的看守,嫦曦露出令牌,身着黑衣的高大守牢者立马将门打开。
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冷气混着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云晚不动神色地跟在嫦曦身后,同时暗自打量着眼下的环境。
这是最恶劣的一间牢房,地面中间深深凹下,自黄泉引来的冥渊水灌满凹处,中间是一根捆罚柱,柱子上布满尖刺,而被抓回来的半妖就被钉在上面。
鲜血淋漓,看得人汗毛直立。
半空中悬浮着幽蓝的星火,这点点火光非但没照亮牢房,反而更让环境阴森。
“你的主人是谁”
潮冷之中,传来一句问话。
郁无涯站在半妖面前,背对云晚,手上的长鞭血迹斑斑。
半妖没有回答,结实有力的翅膀蔫巴巴地垂在水里,冥渊水对魂魄的伤害是巨大的,就像浸泡在毒液之中,灵魂与皮肉都在遭受着凌迟。
奈何他无法把翅膀抬起来,每一片羽毛都沾满血迹。胸膛也有伤,血不停地往外涌。
面对严刑拷打,半妖只字不提。
啪
郁无涯又一鞭子抽过去,力道之狠,瞬间让他皮开肉裂。
“说,你主人是谁”
半妖闷哼,钉在柱子上的手因疼痛而瑟缩。
半妖此生忠诚,哪怕下黄泉也不会出卖主人半句。
他像个哑巴似的,丑陋的身形和固执的神态让郁无涯渐渐失去耐心,大手抓起半妖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直面自己。
这回云晚看清了半妖的样子,腿肚子一抖,险些跌倒在寒冷的冥渊水里。
云晚放平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露痕迹地躲回到阴影当中。
然而阿黄还是看见了她,因为震惊,瞳孔快速收紧,又很快把视线移开,恢复如常。
黑暗之中,郁无涯的那只独眼变得异常可怖,他一字一句“那些赌场,都是你们开设的”
半妖遍体鳞伤,金黄色的竖瞳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意外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只是把牙齿咬得更紧,哪怕身下的冥渊水让他痛不欲生;哪怕后背的钉子嵌入骨肉,也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
郁无涯经常负责审讯,嫦曦早就对眼前的情形见怪不怪,害怕半妖身上的毒液渐入到自己身上,没有接近,只是站在阶梯上叫道“师兄。”
郁无涯这才停下挥鞭的手。
他先注意到云晚接着又把森森的目光转移到云晚脸上,握住鞭子的手紧了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无涯藏好神色,片刻才给予回应“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嫦曦解释道“柳师妹身中妖毒,我想知道是不是这是半妖所伤。”
郁无涯没再说话,只是又睨了云晚一眼。
嫦曦微一拂袖,把瓶子送到郁无涯手上,“就麻烦师兄帮我取他一滴血。”
郁无涯接过瓷瓶,有所犹豫,最后手起刀落割破阿黄皮肤,接了几滴妖血放在瓶子当中。
半妖的血有紫色也有绿色,千奇百怪,独独没有红色。正因如此,世间人都觉得他们肮脏。
阿黄的血是褐红色的,接近红色,但不是柳渺渺身中毒液的颜色,嫦曦只看了一眼,便失望摇头“不是他。”
一直默然不语的云晚无端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害人者另有其人。”
嫦曦叹息一声“我必须知道伤人的半妖是什么品种,才能制作解药。”这种事情马虎不得,她瞥向阿黄,“你可有同类”
阿黄别开头,留给几人一个倔强的侧影。
郁无涯没工夫和半妖耗在此处。
只见寒芒划破黑暗,赤影出鞘,剑刃直抵阿黄命脉,“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赤影可吞噬魂魄,越混沌的物种,越害怕赤影剑息。
此时阿黄的三魂七魄都在承受着被赤影吸食的痛苦,他的眼珠由黄色转变为红色,即使如此,阿黄仍咬紧牙关,漠然无视着这一切。
“很好。”
郁无涯勾出一抹冷笑,眼看赤影剑息要把他的妖魂如数侵蚀,云晚再也站不住,踉踉跄跄地冲过去把郁无涯推开。
“住手”
郁无涯没想到云晚会出来,提剑的手一顿,又重新抬起“让开。”他表情骤冷,平静的声线下含有几分命令。
面对着压迫而来的气势,云晚依旧挡在阿黄面前,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你不能杀他。”
郁无涯一动不动,像是在怀疑她的意图。
云晚深吸口气“我师姐的命捏在这只半妖手上,你要是杀了他,我师姐也要死。所以我来问他,你先退后。”
郁无涯那过于锐利的视线让云晚舌尖发麻,但是她连一步都不敢退却,生怕郁无涯看出什么,或者直接提剑把阿黄杀了。
两人僵持许久,云晚的后背渐渐被冷汗浸湿,她嘴角发抖,双眼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
郁无涯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转身,退到了石阶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