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种的怪叫声在耳边徘徊,血雨浇不灭滚滚浓烟,更驱不去血腥,天地间只剩稠得化不开的红。
那面结界如同一道看不见的墙,将她和战场切割成两个世界。
一眼望去都是尸体,躺在里面的有最喜欢欺负她的三师兄;也有最宠爱她的小师姐,还有很多很多,四师兄,五师兄,全部都是熟知的面孔,还有断掉的,再也无法修补的琴笛。
“对不起啊,渺渺我们骗了你。”
师姐还留有一口气。
她倒在血泊里看不见脸,浑身无一处完好,仍冲她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她勾着她的手,语气是如此温柔,“别哭,不可怕的,只是有点可惜”
师姐的手慢慢垂落,细碎的声音散在雾气之中“再也听不到你的白梦记了”
“渺渺要活着,和师父一起。”
柳渺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所有景象都如此真实,甚至能嗅到刺鼻难闻的血腥味儿,她蓦地后退两步,站不稳,踉踉跄跄地摔倒在泥土里。
耳后传来呢喃
“你等不到你的师姐,现在你也等不到你的师妹”
“他们会丢下你。”
“你永远永远都等不到他们回来。”
永远。
碧落之下,云雾遍布,柳渺渺脸色苍白,唇珠失去最后的血色。她深陷恐惧不可自拔,心魔一点点侵蚀血脉魂魄。然而很快,柳渺渺的神情就变得坚定起来,一如至死护她的大师姐。
她摇晃着起身,掌心幻出利剑。
柳渺渺一步一步走向曾经所恐惧的战场,紧握长剑,一剑劈了上去
“啊”
红雾破开,凝化成兽身人面的邪祟,痛苦嘶吼着,尖锐刺耳的吼叫震破耳膜。
柳渺渺死死握着剑不肯松手,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咬着牙发出“我是师姐,不再是小师妹了。”
她不会继续留在原地等待着不会归来的魂灵;不会永远厮守在那场逃不出的噩梦。
她叫柳渺渺,是玉徽院大师姐。
幻境被一剑打破,一同时破碎的还有压抑在心底的心魔。
四周重新恢复平静,面前的魂珠已经四分五裂,仅剩下几滴血摊在上面。
柳渺渺长久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长长的舒出口气,清冷地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明亮的笑。
她收起剑背身离去,决定等云晚回来,就给她拉一手白梦记,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拉得很好很好了。
神坛矗立在霞玉山顶。
庄严威严的殿宇诡异无声,四根雕有图腾的圆柱将神坛拥簇,云晚被他们抬送上去,脚下的阶梯冰冷刺骨,神坛更冷,随处可见的都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经符。
戴有鬼脸面具的村民接连涌入,点燃香烛,四下围成一圈,全部背对神坛匍匐于地面。
“无上神尊,育我魂灵;大慈大悲,护我安宁。”
“无上神尊,育我魂灵;大慈大悲,护我安宁。”
他们不住磕头,虔诚之誓响回荡在空荡的神殿当中。
仪式结束后,为首的鬼面男人双手捧刀,一步一跪向云晚接近。
“山神择新娘;以血渡我魂。”
惊雷划过天边,在鬼面上透落出深沉的倒影。
他猛然拔刀刺向云晚,当闪烁着寒芒的剑刃逼近的瞬间,云晚反扣住他的手腕,随着断裂的胳膊,刀子同时从碎裂的掌心脱离。
云晚狠狠拽下那条胳膊,抬起一脚把人狠踹下去,那鬼脸人接连翻滚数圈,泥土做成的躯体碎成十几块。
村民们没想到新娘子会反抗天意,大惊失色,接二连三,尸鬼一般的扑向神坛。
“玄灵”
云晚大吼一声,神坛边缘燃起三重焰。
此为辟邪神火,烧魑魅,烧魍魉,烧尽天下邪妄。
村民们恐于三重火,全部都退了回去。
云晚捡起那把刀从地上站起来,面前岩壁雕刻着邪祟图腾,满满当当占据正面墙,云晚攥紧匕首,双眸灼灼地盯着它。
大地陡然震颤,数不清地石块雨点般当头砸下,无数人躲闪不及,纷纷被砸压在下面,等复活,又被另外的石块压碎。
村民们意识到云晚的行为触怒了山神,唯恐降罪,一个接一个跪倒,继续念念着那些无用的祈词。
云晚立于原地纹丝不动。
只听耳畔轰然乍响,巨大的邪物从底地下钻出,碎片飞溅,完好无损的殿宇瞬间化为废墟。
她站在废墟之上,脊梁挺直不曲,一身嫁衣被灰尘玷染,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被尖锐的石子割伤,一道道红痕看起来十分地触目惊心。
待灰烬散却,神形展现于万物之上。
挡在眼前的庞然身躯就像是攀登不上的高山,八条尾巴挤满地面每一寸,翻滚时如同汹涌的海面。
邪祟八首八尾,虎身人面,皮肤遍布深黑鳞甲和红莲火纹,若八面脸同时呼吸,都会惹得地动天摇,席卷而来的狂风更是能摧毁一切。
所有事物在天吴面前,都像是不值一提的砂砾。
他忽然低头,青黑色的脸占据天空,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睛锁定云晚,如同被深渊凝视。
神力骤然压迫过来,近乎让云晚站不稳,勉强扶住旁边摇摇欲坠的石柱才没让自己倒下。
五脏六腑紧拧在一起,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云晚擦干血迹,意志越发坚定不灭。
天吴注意到她手上的匕首,感知到她的杀意,八双巨目如数聚集而来
“汝敢弑神”
这四字有轻蔑,有嗤笑,有对渺小人族的不屑,唯独没有当真和惧意。
扑出来的气息充斥着殿宇,浑厚的声音响彻霞玉山,震耳发聩,哪怕是聋子都能听见。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牵引过去。
叆叇散去,卿云重现。
那抹红站在云鼎之下,山脉之上,艳红衣摆随风舞动。
她目光坚韧,不避不让迎着八首邪神
“有何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