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北城。
因为衣服太过显眼的缘故,白渊压住了在市坊逛一逛的心,而直接来到了平安坊。
平安坊已久,午间时分,巷弄里,熙熙攘攘,充满红尘味儿的吆喝声到处都是。
外面的世界虽说是混乱不堪,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也还好。
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些危险都是在他们所接触不到的地方。
而真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形势十有八九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白渊站在墨娘的庭院里,神识放开。
墨娘不在。
屠六子也不在,应该是被带去龙下学宫了。
白渊暗暗点头,看来无名的面子还是挺大的。
他才来了不过一两分钟,院外便有人快速靠近,紧接着飞身落入院中,恭敬道“寒露见过先生。”
旋即,又道“大小姐为先生准备的衣裳早已妥当,先生若是今日得空,不妨试试。”
白渊应了声“好。”
片刻后。
铜镜前,白渊稍稍动了动,继而落定,再看向镜中。
半面戴着冰蚕面具,一袭洒脱味十足的青衫,黑发简单收束,随意披肩。
墨娘所做的衣裳自然不是普通款式,即便是这青衫,却也在细节之中处处透着低调奢华。
当然,除了这青衫,还有其他锦衣,斗篷之类的,就连过冬的棉衣都给一并做好了。
寒露忍不住道“先生脱下了玄武斗篷,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有三件,先生再试试吧。”
白渊嘴角微微抽搐。
被换衣服支配的痛苦重新复苏了
他还记得前世被老妈拉着去商场,然后一个劲地换衣服,那种痛苦,一言难尽。
此时,他看到寒露恭敬地抓着另三件衣服,便淡淡道“不用了,我相信墨娘的眼光。”
寒露笑道“也是,先生穿什么都好,只要往那儿一站,便是岳峙渊渟,镇压一方。”
白渊随口“嗯”了声,心底对“镇压”两字有些不以为然。
他能镇压谁小郡主吗
他麻烦的事儿一大堆,即便到现在,都看不到摆脱“死亡边界”的方法。
对于这一点,他也曾想过,既然他其实是真正的六皇子,那么如果这“死亡边界”是针对的是之前达到了二品境界的六皇子,这就意味着他也必须突破至少二品,才可能破局。
然而,他却又不敢着急,只修一门,想要达到二品速度固然会快上许多。
但快有什么用
不能一步一个脚印,爬的越快,死的越惨。
突然,白渊问“寒露,你刚刚说我脱下玄武斗篷,跟换了个人似的,那是换了什么样的人”
寒露愣了愣,忙道“寒露胡言,请先生责罚。”
白渊道“你说出来,我就不罚你。”
寒露犹豫了下,才道“先生看起来像是有些书生气,就像是年轻的书生。”
白渊震惊了下。
这都能看出来
不过,作为六皇子时候的他,作为无名的他,还有真正的他,确实相差极大。
但寒露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
过去,他作为无名时都是裹着花里胡哨的大斗篷,虽说拥有水火不侵的力量,可现在的他哪里还需要什么水火不侵
而若是脱下斗篷了,他的身形就会开始曝光,也会有更多人开始揣摩他的模样和身份。
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白渊看着镜子,突然发现自己这六皇子的身形和在蓝星的模样很有些类似。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六皇子的脸庞在五官上更添了几分精致,其余的,竟是相差不大。
于是,他心念一动,发动了三相聚合。
顿时间,冰蚕面具覆盖的脸庞往外突出,浮现出淡白色拉丝状,而拉丝所联系的另一张脸庞则是随着白渊心意而迅速变幻着,紧接着又重新扣在他的脸庞上。
三相聚合而使得他拥有了“记忆躯体”,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可无论如何变化,他都是他,他的生命本质只要不变,基因、血脉之类的一切都不会变化。
白渊随手揭开面具,露出脸庞。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是属于蓝星的他所拥有的脸。
他笑了笑,淡淡道“寒露,你的眼光可不准啊。”
寒露见到无名先生揭开面具,早已大吃一惊,见到脸庞,虽然平平无奇,可生在无名先生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还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她急忙半跪于地道“先生请责罚寒露,寒露寒露不该擅自妄加揣度。”
白渊随口道“没什么,我戴面具,只是在躲着藏着,如今心结已解,自是无需再躲了。”
说着,他转身欲出屋。
走了两步,想了想,忽地转身问“寒露,那个有银子么我想去市坊逛逛。”
寒露早已目瞪口呆,她一边为先生“解开心结”而默默欢喜,一边又好奇到底是什么心结,此时听到问话便愣愣道“有有”
说着,她将腰间的绣花囊取了下来,递给白渊。
白渊解开绣花囊,从中拈了几两金子,便把绣花囊丢了回去,然后大踏步走出了平安坊。
此时此刻,
他的心情平静无比。
他是用自己真正的模样在面对这个世界,此时攥着金子在这异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真是不错。
行走在闹市,周边飘来声音。
“秋梨胶,秋梨胶,新鲜秋梨,野生花金妖兽外皮刚熬的胶,花香又甘甜,快来一碗试试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绸缎,新来的绸缎,还有公孙大家亲自设计的衣衫新款,快来看看买一匹锻,可进行一次免费的图案挑选咯”
“梅子酒,从连海山小甘谷里采来的上好梅子,以五谷高粱酿制的特等美酒”
白渊逛了一圈儿街,又买了些这异界的特产美食,便一个人坐到百花湖边的某个石桌边里。
就在这时,一道蓝影电光般地闪烁了过来,然后熟练地“哧溜”一声钻入了他的衣衫。
白渊摸了摸怀里把衣服弄的拱起来的小东西,稍稍低头,问“梦三,你怎么来了”
虽说白渊的模样发生了变化,但梦三认的是白渊的生命本质,而不是外表,更何况这外表它在万古识海的念头世界里也见过。
梦三直接撑开了一个小型的隔离罩,然后道“冕下好厉害呀。”
白渊奇道“怎么了”
梦三压低声音道“根据最新消息,冕下可能已经把皇都周边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力量给连根拔起了。那些想着要施加奴纹的存在,也几乎全灭了没死的也在逃跑。”
白渊有些不敢置信。
这神秘莫测的天人组织,竟然拉胯到这等地步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经过艰难的战斗,然后在热血中爆种,再战败,再修行,再战败,继而才会在悲壮中惨胜,再继而艰难的迎来短暂的发展时间,从而争分夺秒、充满干劲地忙碌起来。
可结果竟是这么一个“连具体过程都没描述”的碾压
就好像是他在蓝星玩手游的时候,本准备艰难地面对下一关,却发现屏幕上跳出来一行“您可扫荡该区域,是否扫荡”
嗯,就是扫荡了。
这个过程比他想的要轻松许多。
甚至到现在,他还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怎么可能呢
这不会是敌人的战力系统崩了吧开始觉得那么厉害,结果却是这么渣崩了,一定是崩了。
白渊轻声道“我不过带着数百的六品,还有两个五品,组织这就败退了”
梦三愕然道“冕下,修士之地的小宗门,也不过就一个五品再带几个六品”
白渊道“原来,我的这势力居然不弱”
梦三重重点头“或许高层战力匮乏,但五品和六品差距不大,四品虽强,却也害怕消耗冕下麾下这么多强者,足以称霸此间了。”
它大眼中也闪烁着兴奋之色。
之前,梦三也还有些担心,但这一次打下来,它发现冕下居然轻松获胜,不由地开心起来。
“冕下的强者实在太多了,而且组织都认为冕下是突然冒出来的异文明,所以没有哪个文明想来和冕下交锋。”
梦三啰里啰嗦地继续说着,“这么一来,冕下之前担心的主纹奴纹危机就解除了。”
白渊忍不住问“组织的底蕴呢”
梦三道“有猜测说,天下香火本就有限,其总量几乎是固定的,而香火的占有量几乎等同于该文明的降临度,除此之外还有契合度。
而人族作为一个彻底违背了文明发展规律的文明,在香火上也是异常独特。
有大人物猜测,人类香火的百分之九十九来源都是未知的,而我们所有文明争夺的都只是这剩下的百分之一的香火总量。
再考虑到各个文明和人间的契合度不同,以及一定的战损率,四品五品六品强者的寿元耗尽自然死亡等等因素,所以组织并不如冕下想象的那样。
据我所知,有的文明在这数万年以来,累积至今,一共就几百个信徒。
还有的文明在初期颇为强大,然后现在连一个信徒都没有。”
白渊
梦三继续道“如同冕下这般,能够大批量培养出如此之多强者的文明,绝对没有。”
白渊道“就这么弱”
梦三摇摇头“并非如此,有些文明在倾尽全力后,可能培养出了几个强者,而这几个强者就足以彻底地撑起一个文明。”
白渊略作思索道“即便万古识海和人间的通道只打开了十多万年,但却也足够培养出许多的智慧生命吧
他们为什么不自建种族,就算人间不行,也可以去其他星球啊宇宙里那么多星星吧为何盯着人间不放”
这是他最好奇的问题。
十多万年的时光,足以发展出许许多多的文明了。
尤其是这个世界还存在“各界”。
为什么,这些组织就死死盯着人间不放
如果他是一个能够在星际旅行的大神通者,他就会在宇宙里找一个宜居星球,然后播撒下生命的种子,
继而发布“多养娃多拿资源”的政策,同时在恰当的时刻“诸如钻木取火,发明文字,蒸汽,电力等等的信息技术支持”,使得文明昌盛,
然后让一整个新的文明直接崇拜他,给他香火,那不比在人间要好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超纲了,梦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白渊抛开这些,问“组织现在准备怎么对付祖巫”
梦三道“不对付呗,对付了干什么呢他们打算让这异文明自己折腾,然后引来人类的高手予以歼灭,他们则坐山观虎斗,然后取渔翁之利。
不过,似乎还有些大文明并没有离开冕下要当心了。”
白渊忽道“三品呢我们这层次的交锋,应该会引来三品强者了吧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三品强者是什么层次”
梦三道“冕下别担心,梦三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三品强者。”
白渊无语地摸了摸梦三的小脑袋,道“那我更担心了,好吧”
梦三顿时感到惶恐,它努力地想了想道“三品们,应该都在星空里。”
白渊道“星空,多没意思啊,冷冰冰的,到处都一个样,根本没有人间好。将来,就算我成了三品,我也不去星空,没劲。”
他仰头看着午后的天空。
晴空万里,金光璀璨。
而这之后,却是这个世界最神秘的星空。
可若从星空看向人间,那会不会是最思念的故乡呢
他心底又莫名地生出些烦恼。
梦三说了,他只清扫了百分之八十的周边势力,但却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势力蛰伏在阴影里。
该怎么才能把这些存在引出来呢
嗖
几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军用弩箭,骤然激射而出,破开空气,穿过长风如裂帛,但箭头的特殊改造却又使得这过程无声无息。
这一根弩箭之后,伴随着的是十多根弩箭。
这些弩箭在御书房油纸窗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屋内的光线瞬间黯淡。
但正坐在书桌前的弘王却无动于衷。
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数名甲士,手持巨盾,如疾风般挡在了窗外。
钢铁巨盾高举。
嘭嘭嘭
弩箭轰砸巨盾之上,持盾的甲士却是面无表情细细去看,这些甲士的肌肤竟都闪烁着金属光泽,显然是傀儡。
随着这些甲士的出现,又一些黑影飞窜而出,杀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未几,外面便是恢复了宁静。
弘王这才放下书卷,“第十六批了这些人就这么想要本王的命么”
书房里,另一名书生正在打瞌睡。
这书生和之前的佩剑书生尽皆不同,这不同主要体现在气质上。
别的书生要么正气盎然,要么飘然儒雅,而这位却是邋里邋遢,面目平平无奇。
然而,就是这一位,却是少时游历,三十载后才回吕家。
而不知为何,他一回吕家,就被吕大学士寄予厚望,甚至直接派来作为弘王幕僚。
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弘王问“吕望,你怎么看”
那书生揉了揉睡眼,道“殿下,迁都吧。迁了都,别人就不知道你在哪儿了,你就可以躲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进行批阅奏折。”
弘王皱眉道“迁都吕望你疯了么父皇还在前面打仗,我这个做儿子的迁都”
吕望抠了抠鼻子,道“属下措辞不当,不是迁都,是殿下藏起来。这年头,但凡在光明里的,都是活靶子。殿下可以找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