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吹出来热风让他清晰地感觉这不是个梦。

苏轼与佛道两教友人都往来密切,受他们影响也不小,每回酒到酣处总觉得自己能凭虚御风逍遥天外。

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从狱中来到“天外”会是这个模样。

苏轼费了老大功夫才把头发吹干,他走到外面发现天已经黑了,夜风吹来,有着夏夜独有清凉。

他仰头看着散布在天幕上星子,辨认着自己能认出来引路星,即使历经千年变化也并不是特别大。

“子瞻。”吴普穿过走廊,给苏轼抱来一套床上用品,“今天刚搬过来,客房也没怎么收拾,这套备用被褥你先用着。”

苏轼接过吴普抱来床上用品,只觉那枕头又轻又好。

他想到自己下狱是因为上书陈明新法不足之处,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王相公牵头弄新法,最后成功了吗”

他对王安石还是挺佩服,只是看不惯一些“新党”行径,更看不惯新法显露出来那些弊端罢了。

即便知道王安石已经罢相回了江宁,如今新法由官家亲自主持、代表着官家脸面,他还是要把自己看见和自己考虑到说出来。

既然吴普所在时代是一千年后,那吴普应该知道新法结果才是。

苏轼转头看着吴普,哪怕穿着宽松t恤短裤,他身上还是有着掩不住文青气质,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一股子藏不住忧国忧民味道。

那个时代文人从开始读书起,就听夫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给他们讲起朝中诸贤出众表现。

讲谁谁谁是少年天才十几岁便入朝为官,讲谁谁谁出身贫寒却有了大成就。

这样环境之下,他们读书习文就是为了出将入相,为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何况苏轼还是那种典型“管你是谁不服就刚”横脾气。

苏轼第一次下基层当干部时候,遇上个和他不太对付上司,直接就当起了刺头。

具体体现到有一回上司修了个观景用高台,招呼大伙一起过去乐呵乐呵。

得知苏轼文采过人,上司特意让苏轼写篇文章纪念一下,准备刻成碑流传到后世。

苏轼心想,好啊,是你要我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苏轼大笔一挥写了篇凌虚台记,大意如下“秦汉隋唐那些比你这个牛逼一百倍建筑,过个几百年还不是全都塌得彻彻底底,你修这个凌虚台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所以说,人活在这世上还是要多干实事少搞面子工程。”

苏轼上司当时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这位上司最后还是把这篇凌虚台记刻到了石碑上。

苏轼一路走过来,遇到大多是这种即使意见不同、三观不合,却都能称之为坦荡君子上司或同僚,以至于他被诬陷下狱时心情是惶恐和惊慌。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困境。

可现在有机会询问吴普这个“后辈”关于过去事,他最想问还是自己坚持事是否正确。

吴普对上苏轼略带紧张双眼,顿了顿,才说道“要不了几年,司马光就会从洛阳起复,到那时旧党会直接废除所有新法,赶走新党起用旧党。”

“废除所有新法”苏轼一下子激动起来,觉得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新法虽然有诸多弊端,但也并非全都是恶法,百姓才刚适应过来,又把全部新法都废除,最后遭罪还不是地方上百姓”

吴普点头。

所以后来折腾来折腾去,靖康之耻就来了。

靖康之耻那段耻辱,也就发生在苏轼撒手人寰十几年后,苏轼甚至活到了宋徽宗那个时期,离得可以说是非常近了。

要是他寿数再长些,说不准都能看到二帝被俘了。

至于后来朝他舍弃中原、苟安江南,那就更不用说了,随便读几首南宋词都能读出锥心刺骨“北望中原”四个大字。

吴普见苏轼情绪激动,决定给他讲讲后续让他冷静冷静。

吴普从新旧党争讲到靖康之耻,从靖康之耻讲到王师北上,从王师北上讲到十二道金牌和“莫须有”罪名。

于是苏轼

苏轼彻底安静了。

吴普见苏轼木头一样站在廊下,有些不忍心地说“天色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苏轼抱着被褥入内,先把褥子铺好,又把被子放下,将柔软舒适枕头摆好。

他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牢房,本来终于可以睡到床应该很高兴才是,偏偏吴普那些话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打转。

没想到他们儿孙这一代人直接丢了中原,丢了骨气,丢了那么多他们理应珍而重之东西。

他们把朝廷迁到了杭州那边。

苏轼在杭州当过好几年官,很清楚那是个多好地方。

那边山好水好美人也多,是个温柔乡富贵堆,难怪很多人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

苏轼枯坐半宿,才终于抵不过席卷而来困倦,埋进柔软枕头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