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李道一生当中,娶了一个正妻八个姨娘,每个女人都为他生了孩子,但只有李夫人生了个儿子。
古人重传承,李夫人生了李平,理应母凭子贵,再度掌管中馈。李平出生,受尽宠爱,但李夫人依然还是备受冷落。
两年前李夫人落水的那天,是王姨娘的生辰。
那天李平在生病,李夫人挂念儿子,白天就跟王姨娘说要请大夫,王姨娘爱理不理。到了晚上,李夫人终于忍无可忍,直冲王姨娘的院子,当时李道正在陪王姨娘过生辰。
怒火冲冲的李夫人见了丈夫和王姨娘,指着两人破口大骂,李道见她跟泼妇似的模样,就上前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打碎了多年的夫妻恩情。
李夫人终于安静下来,她不吵不闹,瞪着李道和王夫人半晌,像是孤魂野鬼似的回了东跨院。
“我记得那天晚上,娘回来之后一直坐在房里,一动不动。我从未见过她那样,从前不管姨娘怎么对我们,给我们脸色看,娘都会叫我们别记恨姨娘,姨娘心里其实也很苦。可是那天晚上,娘跟我说,她恨姨娘,更恨自己。”
李贞和杜筱宁并没有去水榭,两人站在湖边。
湖边垂柳依依,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有飞鸟从对岸的桃林中飞出,掠过水面,消失在天际。
李贞的目光落在那片桃花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是她父亲曾经为母亲种下的桃花林,听王叔说,年轻时的父亲也曾为博母亲一笑费尽心思。
只是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姨娘进府后,父亲就再也不曾为母亲费过那样的心思。
可惜从她记事起,看到的就是父亲对姨娘的偏爱和对母亲的冷落,没能看到当年母亲初见那片桃林时,该是怎样快乐满足的模样。
母亲会在每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到林中剪几枝桃花放在窗边的茶几上吗
她会在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下,翩翩起舞吗
等到桃子成熟时,她会兴高采烈地去摘桃子,然后将桃子分给府里的人吗
李贞的目光从桃林收回,轻声说道“三公子,我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投湖自尽的,她还留了遗书。”
“你的弟弟怎么说你娘是被人推下去的”
杜筱宁觉得一个幼童的话不能尽信,但他那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弟弟生病了,娘去世的那天晚上,他一直起烧不退,因为娘的心情很差,没去守着弟弟。我放心不下弟弟,一直在他身边陪着。”
“两年前,你几岁”
“十四岁。”
杜筱宁“你比李惠大多少”
李贞“我比惠妹妹大三个月。”
杜筱宁“”
李夫人才怀孕,李道就跟小姨子搞上了
杜筱宁愣了一会儿,有的事情,对她而言,真是太难想明白了。
湖边的风一直在吹,垂柳的枝条扫过杜筱宁的衣袖,有些烦人。
她伸手,拽住了那根嫩绿色的垂柳。
“听说王姨娘是你的亲姨。”
李贞低头,“嗯”了一声,“很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杜筱宁看着小姑娘低着的脑袋,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既然很少人知道,你怎么就告诉我了呢”
李贞安静了片刻,抬头时,脸上露出笑容。
她说“因为觉得三公子不是坏人。”
三公子芝兰玉树,风光霁月,是个令人见了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
仿佛靠近了,就能感觉到无边的温柔似的。
这姑娘,还挺聪明。
杜筱宁满意点头,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燃起了八卦之心,主动把话题带跑了。
她默默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往回扯。
“你说你娘去世的那天晚上,你一直在陪着你的弟弟。”
“对。”
“那天晚上,你一直醒着吗”
李贞呆了呆,然后摇头,“我没有一直醒着,我在弟弟的床上睡着了。”
睡着了
杜筱宁观察着李贞,她的神色坦荡,并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你怎么确定你睡着的时候,你的弟弟没有醒来离开过房间”
李贞皱眉,心中忽然觉得被冒犯,她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他就是没有离开。他那时才四岁,那么小,出门要一圈人陪着,他离开房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时候他病得很严重,我娘下葬的时候他还起不了身,那天晚上他怎么可能会出去”
说着说着,李贞的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或许因为我娘去世,他心有灵犀梦见了我娘,错把梦境当成了现实。他不是故意要说我娘是被人推下湖的,他只是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三公子,那时候大夫也说弟弟的病拖得太久,脑子说不定被烧坏了”
杜筱宁心想怎么可能呢
能主动发现她是姐姐的人,目前有且只有李平这个小男孩呢。
都是什么半吊子的江湖大夫,净是胡说八道。
但杜筱宁暂时没时间骂那个江湖大夫,因为李贞说着说着,声音就抖了。
她从李贞的话里听出了恐惧。
杜筱宁“李姑娘,你在害怕什么”
李贞一愣,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甚至劈了“我没有害怕”
这还不害怕
杜筱宁决定不问了,她试着去听李贞的心声,发现李贞的心声很乱很杂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
弟弟跟我一起睡着了,我们哪儿都没去。
弟弟脑子烧坏了,他说的都是疯话,不能信。
娘是跳湖自尽的,我发现了她的遗书。
李贞原本苍白的脸红了起来,嘴唇微颤着。
都是激动恐惧惹的祸。
杜筱宁很确定她没有撒谎,但李夫人之死或许并不仅仅是跳湖自杀。
这个李府,看着光鲜亮丽,谁也不知道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埋藏着多少人的血泪。
杜筱宁见李贞激动又害怕,连忙安抚。
三公子当纨绔的时候,没少在姑娘堆里扎,多难哄的姑娘到了她手里,保准能哄好。
李贞很快被安抚好。
当情绪稳定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杜筱宁一眼,“三公子,抱歉,我平时不会突然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