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志向,所有的抱负给予她这一切的人,又亲手把这些捏碎。
到最后,她只剩下一副虚弱躯壳。
这样的她,是元璟的什么人
妙英半晌没吱声。
元璟没有告诉身边亲随她的身份,是不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待她
窗外忽然咚咚一阵脚步响。
砰的一声,赤发阿吉猛地推开房门,看着梁知节,顿足道“你快去宴席上看看”
房里几人吓了一跳。
梁知节皱眉,朝阿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吉回他一个瞪眼,指指元妙英“都是她惹出来的”
梁知节很想再踹他一脚。
妙英把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对香奴道“香奴,帮我煎一碗药来。”
香奴答应着出去了。
梁知节看一眼妙英,走到门边,确认香奴走远了,回头示意阿吉“宴席上出什么事了”
阿吉一张脸气得和头发一样红,恨不能把手指头戳到妙英脸上去,“那些酸臭书生在作诗骂公子骂公子始乱终弃辜负了她”
梁知节
妙英
阿吉义愤填膺。
冯都尉绞尽脑汁想探查元璟来流沙城的目的,一夜过去,一无所获。
今天冯都尉又设了个私宴为元璟洗尘,继续试探元璟口风。
因元璟是进士科出身,冯都尉请了些边郡文人清客来作陪。
席间,众人一为助兴,二为奉承元璟,三为卖弄学问,提议效仿古人,投壶赋诗。
冯都尉附庸风雅,设下彩头,还许诺会为拔得头筹者写一份荐书,书生们激动不已,跃跃欲试。
当时,阿吉几人佩刀立在厅堂外。
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分辨不出那帮书生谁的诗好,谁的诗俗,只能从众人的反应看出个大概。
书生一个接一个走到堂前吟咏诗句,众人或抚掌叫好,或默默吟诵,或敷衍而笑。
一轮比试,有的说这个张郎君的诗好,有的说那个姚郎君的更好。
这时,一个身穿簇新襕衫的年轻儒生举着酒杯走到堂前,遥遥对着元璟拜了一拜。
“天使才名,四海皆知,小子仰慕已久,斗胆于君前献丑了。”
说完,儒生理了理衣襟,朗声念了一首词。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
夜久更阑风渐紧。
与奴吹散月边云。
照见负心人。
儒生大声念完词后,乐声戛然而止,歌舞喧闹的厅堂霎时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梁知节扶额,问阿吉“公子说什么了”
阿吉气哼哼道“公子什么都没说”
席上一众宾客吓得酒意全飞,大气不敢出一声,胆小的已经起身离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诡异的沉默中,元璟抓起一支箭矢,手指微曲,指腹轻点箭簇,一言不发,脸上既无愠怒,也无羞恼。
众宾客不寒而栗。
那儒生趁着酒意念完词,看到元璟掌中寒光凛凛的箭簇,后怕起来,一个哆嗦,瘫软在堂前。
没人敢上前搀扶。
阿吉他们几个再傻,也能从众人的反应猜出儒生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而且他们听得懂负心人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儒生讽刺元璟,他们很想冲进厅堂一刀宰了那个狂妄儒生,可是元璟没有示意,他们不敢进去。
阿吉只好来找梁知节想办法。
梁知节看向妙英。
妙英立刻道“那都是我胡言乱语,痴心妄想。等我可以下地了,可以当堂认罪,还元公子清誉。先生不妨直接告诉宾客,说我厚颜无耻,冒犯了元公子。”
宴会上她不知道元璟身份,元璟又走得那么干脆,她情急之下只能随口扯一句始乱终弃,不管元璟反应如何,至少冯都尉会有所顾忌。
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逃出都尉府,再见到元璟。
始乱终弃这种事从她口中说出,只要元璟不承认,她再认罪受罚,过一阵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人会当真。
梁知节挑了挑眉,“冒犯天使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有处置你才能彻底平息流言。”
当然,到底怎么处置,由天使说了算。天使说流放就得流放,天使大发善心,要高抬贵手,谁敢多嘴
妙英满不在乎地道“总比身陷都尉府好,一切以元公子为重。”
梁知节笑笑。
小娘子倒是识时务,那他就不必顾忌了。
他和阿吉一起转身出去。
妙英靠在床头,一边试着练习抓握恢复腕力,一边思考自己的处境。
她得写封信请人送去马萨部。
还有要怎么告诉元璟她现在的身份
妙英眉宇间多了一抹淡淡的郁色。
她端起茶盅。
廊下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枝枝,怪不得你不肯给冯都尉当姬妾”
香奴一溜小跑冲进屋中,满脸泛着红光,掩不住的激动振奋。
“原来你的情郎是堂堂天使”
噗嗤一声,妙英一口茶呛住,咳得整个人直抖。
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妙英细问,梁知节和阿吉回来了。
两人一个面色平静,一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看向妙英时,两人都忍不住仔细打量她。
在去宴席的路上,梁知节想了好几个办法反驳斥责儒生。
儒生那样的人,他见多了。
无非是边郡落魄酸腐书生,为求一条进阶之路,趁天使来边郡的机会,独辟蹊径,嘲讽贵胄,博一个响亮名声。
梁知节自己就曾是这样的书生,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骂退儒生。
可惜,他没能派上用场。
厅堂宴席上,那个作诗讽刺元璟的儒生,被元璟点为了头筹。
儒生为一风尘女伎,作诗讽刺位高权重的天使,古道热肠,清高傲骨,如愿以偿,名扬边郡。
元璟呢
他亲自坐实了自己始乱终弃。
元妙英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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