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啊……自然是有系结、盘绕、挂念之意的『绾』。」月陇西随手转着发簪,笑道,「愿为绾心人,与卿卿纠缠生世,如这月与云般系在一处,随时牵挂想念,永不离分。」
卿如是耷拉眼皮无语地盯了他片刻,低头错开视线,轻声道,「在闺女面前能不能别秀了。人家就不配拥有个代表父母寄望或者祝福寓意的名字吗。」
她竟然搭话同他玩笑了,月陇西凑过去挨着她坐得更近了些,「我不管,我就喜欢这个名字。是我们生下来的,代表我们夫妻恩爱有什么不对吗。像是在说玉湖廊桥上的那弯月亮一样,多好听。」
卿如是其实还挺喜欢的,她没有反驳,偏头倚在车壁上,想了会,好奇地问道,「若是生个男孩呢。」
月陇西失笑,「怎么,忽然比我还心急了?我才取好女孩的,你便要问男孩的。卿卿你是刚怀上一个月,不是刚生下来一个月。」
卿如是斜眼睨着他。这句话是她昨日说月陇西心急的时候拿来怼他的。
「逗你的……」月陇西随意搓玩玉簪的动作一顿,赶忙坐直身子拉住她的手,又将她倚在车壁上的脑袋搬起来搁在自己肩膀上,才笑说道,「我说你这有夫君不用,非去靠那车壁做什么?」
他幽幽叹了口气,稍一顿,沉吟道,「男孩子的名字么,暂时还没想好。我相信名字这样的东西,也讲究一些缘分的,可遇不可求。」他边说边搓着簪杆,凝视上面绾结在一起的月与云,清浅一笑。
的确是可遇不可求。他给她取的乳名,每一个都有特别的意义,属不同的场景,总要承载着些与众不同的情感,方是独一无二。卿如是的眸中衍出些潋灩的光泽,她垂下眼睫安静小睡,不再跟他搭话。
两人回到西阁,见郡主就站在院内的花圃里,亲自帮他们的花浇水。似是已等候多时。
「你们可算回来了。」郡主放下花洒,从身旁嬷嬷那里接过巾帕,抆拭双手后方朝他们走过去,先示意月陇西回避,而后拉住卿如是,「我听陇西说你喜欢吃糯米鸡,就命厨房给你做了些。因着你这些天口淡,特意让厨子在腌鸡肉和泡糯米的时候掺了些酸汁儿进去,你尝一尝。」
卿如是跟着她到石桌前,本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折煞郡主好心,仍是执筷吃了点,淡笑道,「好吃。」
郡主别有深意地笑说,「酸的,当然好吃了。」稍顿,她伸手拍了拍卿如是的手背,「这两日怎么了,跟娘说一说罢。食欲不振和郁结在心的区别,我还是瞧得出的。」
卿如是垂着的眸子里有光点轻轻一动,她抬起头,怔愣了瞬,低声道,「我不知从何讲起,这件事,不太好说。」
郡主温柔地凝视着她,并不作声。
须臾,卿如是斟酌着措好辞,挑拣了个问题,「娘读过许多崇文先生的书籍,可有难与之共通,困惑不解的时候?」
「只要是读书,便没有谁敢说自己未有不解之处的。哪怕是原作自己也不一定全都明白罢。因为我始终相信,人在每一刻的心境都是截然不同的。书作在写下那些字句时的心境,定然也与后来回看那些字句时的心境不同。既然心境不同,便不会与之全然共通。」郡主认真道,「崇文先生亦是如此。我常常会想,他记录在书本上的惊世思想,是否只是他生命中的昙花。」
「昙花?」卿如是喃喃自语,琢磨着其中深意。
「没错,执意只在黑夜中绽放一瞬的昙花。」郡主目露向往,转瞬又成了鄙夷,「那些惊世思想,或许只在他写在纸上的那刻最圣洁最高贵,而后的每一刻,他的思想都再不复那刻纯粹,甚至,很有可能因为挣扎在黑夜而不得不舍去道心,致使他不仅不再纯粹,还肮脏不堪。所以,他才会拼了命的想将着作留存下去,证明他纯粹过,也希望后世有人能继承他的纯粹,为他所坚持的盛世努力罢。」
卿如是看她的眼神中略有些不可思议,凝视她须臾,忽地哑然失笑,那笑意有些苦,她轻絮道,「连百年后的人都能看明白……」自己却被蒙蔽这么久。
枉被后世称说是最能理解崇文思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