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忍不住崩溃恸哭“我错了,是琉双错了,琉双不该嫁给晏潮生,不该离开苍蓝,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们,是我不思进取,荒废了修炼。”
黑色草木灰被风吹起,染脏琉双一身红色婚服,空荡荡的心口,不知是因为失去了心脏更痛,还是残留的情感令琉双更难受。
渐渐的,心口仿佛冷却了,琉双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动动手指,发现自己还活着。
她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到了凡人爹娘的墓碑处。
孽火之下,万物不存,连墓碑也被烧尽了。
对,她还有家,还有人间最后一出宅子。那是爹娘住过的。
琉双动动心念,转瞬回了人间。
琉双将一身外溢的灵力收敛起来,如今她像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活死人,琉双清楚地知道,等这股碎裂灵髓换来的力量散尽,就是她死亡的那一刻。
两百年过去了,宅子和记忆里有些相似,又并不一样。
她抬头看着上面的匾额,轻声念道“张府,怎么会是张府呢。”
爹爹姓岳,应该是岳府才对。娘亲还曾开玩笑说,给你取名岳琉双,音同“月流霜”,心若琉璃,是我们的天下无双。
他们的天下无双。
琉双上前去敲门,彼时人间恰逢午后,阳光正好。一个小厮嚷嚷着“来了来了,稍等一下。”
推开门,小厮看见日光下,站着一个红衣秒龄女子。小厮呆呆看了半晌,实在是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家里的大小姐被诩为天人之姿,甚至做了皇上的宠妃,可是不及面前这一位半分颜色。
她一身红衣,梳着人间出嫁最常见的发髻,身上和白净的脸都沾了黑灰,可是依旧没有折损半分美丽。
小厮紧张道咽口水“姑、姑娘你找谁”
“岳大人还有亲眷在么”
“没、没听说过岳大人啊,小的主人姓张,是张凭栏张大人,姑娘找错地方了。”
“找错地方了”琉双低声道,“是我找错了。”
小厮还待安慰她,一抬头,却发现姑娘已经不见了身影。
八荒很大,琉双小时候就知晓,她的家苍蓝很大,可是苍蓝外面,还有更大的人间,人间之上有妖界,其下有鬼域,再往上则是九重天。
九重天中,有数个美丽仙境,每一个都比她的家苍蓝仙境好看。
可是八荒那么大,她却不知道去哪里。
琉双从人间午后逛到天黑,人间冬日还未过去,许是灵气越来越少,她竟然连人间的寒冷都抵御不住了。
琉双只能蜷缩在一个山洞中。
凡间的寒冬少雨,正是雪化时,天空闷闷打着雷。仙人的一瞬,她的百年光阴,凡间已是朝代更替,物是人非。
过冬的松鼠妖见了她,吱吱叫着跑了,生怕仙子出手对付自己。
琉双远远看着它们逃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家没了,阴差阳错抢了别人的家。
她却窝在山洞中,一动也不想动,再没半分力气。
松鼠妖叽叽喳喳讲着话,不肯彻底跑远,只好观望“这些仙子仙君怎么了,前几天打雷,天空都快撕裂了。奶奶说天界在和妖界开战才会如此,今日来了个仙子,还霸占咱们的洞穴。”
“仙子不是有洞府么”
“对。”松鼠们七嘴八舌,“都有洞府的,有的还有一整个仙境呢,听说十分漂亮,怎么会来人间,她没有看见洞里的松子吧。我囤积了一年呢”
“瞧你那点出息,讨好这个仙子,说不定她会收我们做徒弟。”
“算了吧,若她真有出路,有地方可去,也不会来咱们这种破地方,只要不动我们的松子就好。”
轰隆雷声下,琉双蜷缩着身子,冷得颤抖。
等待第二日天亮,松鼠妖探头去看,那位落魄仙子已经不在了,只留下半枚灵气充沛的玉佩,是一尾活灵活现的鱼。
松鼠们围过去“嘻嘻,快来看,仙子给咱们留了宝物,这不是一位坏仙子。”
手中的玉还没捂热,就落在了一个男子手中。
松鼠妖刚要叫嚷,被同伴捂住嘴巴,旋即,松鼠妖感觉到来人身上的威压,尽数俯首跪拜,发抖道“大人,饶命啊大人。”
晏潮生问“给你们这块玉的仙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晏潮生一路追踪若有若无的仙气到此处,却断了踪迹。他握住手中半枚双鱼佩,神色沉静,带着两界之主的威压。
他自负惯了,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先把人找回来,八荒能人异士这么多,总能有办法。
“不知道,仙子留下这个就走了,小妖们不敢过问。”
晏潮生不语。
小妖怪们见他没有为难它们之意,连忙四散离开。
晏潮生重新启用追踪术找人,可是琉双身上最后一点仙气都消散了,遍寻不见。
他皱眉,留下了一块上品灵石,离开这片丛林。
没走几步,天空突然又开始响起闷雷。
晏潮生抬头看,瞳孔漆黑。
这种闷雷他并不陌生,他非肉眼凡胎,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闷雷不是天气变化,是因为有人要应劫。
他不再深想,走了数步,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伏珩。
“如何”
伏珩摇摇头“属下无能,找不到娘娘。”她碎了灵髓,又刻意不露仙气,如同凡人,在茫茫八荒这样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晏潮生冷冷吐字“一群废物。”
犹豫半晌,伏珩说“苍蓝仙境变成这般,妖君,娘娘回去过,都看见了。”
说这话时,伏珩难得觉得有些艰难。
伏珩看一眼晏潮生掌中,晏潮生焚尽整个苍蓝,才得来的一颗碧绿色珠子。
炼化万物,杀孽横生。
晏潮生摩挲着珠子,眼眸一抬“怎么,你也对本君有异议”
“属下不敢”伏珩连忙跪下。
“那就继续找。”晏潮生的声音无波无澜。
伏珩张了张嘴,很想说,哪怕找到了,又能怎样呢灵髓碎了,苍蓝没了,命运已成注定。
可当伏珩抬起头,看到晏潮生冷冰决绝的眼睛,想起他当日失控露出的真身,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伏珩领命。他何必多话隐忍面具下,死死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到底不是自己。
只待一个时机,他恐怕就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