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程家兴就说了,年前是容易出事的时候,他还提醒过出门卖字糖的千万当心。
因着有债不翻年的说法,甭管是欠钱或者欠租的这两个月都被逼得很紧,给逼得急了就会有人走极端做出谋财害命的事。
程家兴这么提醒了之后,程家富跟何家兄弟都找了亲近的人一起出门,至今没遇上事。程家兴是有钱,他家里天天都有人在,贼偷儿这些也不敢来,周家就倒霉,估摸是知道他家全去吃席去了,就有人去碰了运气,家里正门是挂了锁的,没给撬开,旁边灶屋却只不过虚掩着。平常做贼的幷不会往灶屋去,会疏忽在所难免。
那灶屋里别的也没有,只不过堆着干柴放着油盐。
去做贼的也不讲究,没偷着钱就把周家的猪油罐子抱走了,猪油罐子里平时装得不多,可这不是过年?前些天他们才熬过一回油,这罐是准备吃一整年的,出去吃个席的功夫它丢了。
周大虎婆娘在院坝上駡半天了,刚才駡完八辈祖宗正駡到子子孙孙就看见她兄弟媳妇小跑着回来。
「你上哪儿去了?你不去吃席不知道把家看着?」
「女婿有点事让我去照看闺女,我在程家那头,远远儿就听到你在叫駡,到底咋的?出啥事了?」
不等周大虎婆娘答她,边上人就说:「你家说是遭了贼偷,丢东西了。」
周氏她娘心都提起来,嗓子吊得老高,问丢了啥?「我出去锁了门的!锁头给撬开了吗?」
「你是锁了门的,你锁了家门那灶屋门呢?」
周氏她娘还想着灶屋里有啥可偷,忽然想到前些天熬那一罐子油,她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
看她这样,周大虎婆娘也没駡她,转头駡上程家贵,说做女婿的不知轻重,他要出门不知道让他娘去照看,他娘有事还有他大嫂,大嫂也忙不开还能把人送去程家兴那院子去待半天,跑来这头来找什么人?侄女儿怀的是他老程家的种,还要娘家人管?程家上下死绝了吗?现在好了,人让他喊去家里猪油罐子丢了他赔不赔呢?
「这个也不怪女婿……是我说让他有事找我来……」
「行啊,你说不怪他,那你拿钱熬一罐油来!」
周氏她娘刚才还腿软,这会儿气着了,让大嫂讲讲道理,本来全家都要去吃席的,全家去吃席了家里不也没人,该丢的还是要丢。
「啥是该丢的?我们辛辛苦苦熬一罐油这省着点要吃一年,怎么就该丢???我想起来最后出门的是你吧,你没把门锁好就该你赔!你赶着去照顾外嫁女忙忘了就让你女儿女婿拿钱出来!没得白白吃亏的!」
周大虎婆娘边说边推她,让她要钱去,赶紧去。
周氏她娘哪里有脸?
「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去找他!我非得讨个说法来,程家的媳妇儿怀的是他程家的种凭啥来劳累我们周家人?他大哥三弟都是挨着住的,他不把人放去兄弟家院子大老远跑我们这头来找你,该不是把你引走了上咱家来做了贼?!」
……
哪怕天天忙着做糖,何娇杏也听说了周家遭贼偷以及程家贵挨了臭駡的事。二房那边因爲周氏这胎怀相不好,这段时间没少花钱,哪里会肯掏钱去填周家的损失。
周氏她娘原就是自己愿意来的,她出门时家里丢了东西也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乡下地方丢钱的少,丢柴米丢鶏却不少见,除非当时把贼拿住,就这么点东西都闹不上衙门,到头来就只能自认倒霉。一整罐猪油的确稀罕,寻常人家丢了都要心痛好一阵子,可咋说也是自己没把门锁好,逮着女婿不放说不过去。
村里人一面劝,一面互相提醒,年前这阵多加小心。
就哪怕赖不上程家贵,还是有人说周氏不对,话是刘枣花传给何娇杏的,说外头的人都没想到周氏怀孕之后花样比谁都多。她才把出喜脉没多久,就看过好几回大夫,本来女人家怀孕顶多吃好些不干重活,也没有离不的人的说法,至少七个月前没有,各家婆婆也只管伺候月子,哪有刚怀上就跟祖宗一样供起来的?
「还有人拿弟妹你做例子,说你怀上之后咱娘立马就搬过来了。他就不知道那是老三去请的人!请咱娘过来同时还包了爹娘一年伙食,可不是白白使唤!」
「也就姓周的屁事多,我前头那胎是没生下来,也没让人手把手伺候我,顶多就是借着怀孕躲了点活计……」
「现在他们总知道姓周的不是省油的灯,我早说过她就是没怀上说不起话,怀上了能作上天去!不过吧,她这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要我说老二可不像老三生男生女都成,老二遭人指点了这么多年总是想要个儿子的,有儿子他腰板才硬的起来,这胎还不一定是儿子呢。」
何娇杏刚才忙了一阵子,看时候差不多喂饱了冬菇 ,正在歇气,顺便跟大嫂说说话。
听到这儿她也说了一句:「最好还是生个儿子。」
刘氏不解,嘀咕说她还想看姓周的笑话,看她折腾满月份结果天不遂人愿。
「分家一年半,如今看着距离渐渐的还是拉开了,二哥二嫂我们带也带不动,都带不动还同她比什么?我说指望嫂子生个儿子不是爲她着想,我想着如果这胎能顺利生下来,是儿子会好一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要是闺女,这闺女准没有好日子过,那真是造孽了。」
「世人都偏爱儿子,不喜欢闺女,要都不生闺女的话,这些个儿子上哪儿娶媳妇儿去?要是各家得了闺女不好好教养,只给口饭吃让她不至於饿死,那长大之后能有几个好的?她嫁出去祸害的还是夫家。这就像是因果报应,嫌弃女儿家,生了不好好养,冲早得个糟心媳妇儿。媳妇儿要是娶得不好,祸害的又是子子孙孙。」
何娇杏平常不太会说这些,除了在程家兴面前她连话都不太多,今儿是有感而发。
从生下冬菇之后,村里有些人的嘴脸,她实在是看够了。
明明自己就是女的还笑话别人生了女儿,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一女一子才能拼成个好字,家家都是儿子他不绝后吗?
还不光是刘氏,黄氏同样听到这话了,她顺着媳妇儿说的想了想,是有道理。之前就觉得三媳妇同另外两个不大一样,不光是能挣钱这一点,她看着也是白白净净的,生得一副聪明人的通透样子,不太像乡下姑娘。
像这会儿,刘氏本来还有跟周氏较劲的意思,听她这样说,也改了口。
「弟妹你说得对,她要是生个闺女,那闺女恐怕没活路了,还是得个儿子吧。」
「但也要她能生下来,就现在这个折腾法,没准哪天娃就掉了。」
刘氏说完一回头,看见婆婆在不远处瞅着她,她差点跳起来,说还有事没做完赶紧溜了,生怕因刚才那几句吃教训。何娇杏又进屋去看了冬菇,看她睡着了人才出来,拜托婆婆看着些,她接着忙去。
周家被偷就是腊月二十,因爲这事村里闹腾了两天,这已经二十几号上,何娇杏跟程家兴商量着还是像头年那样,提前两天把买卖停了,接着把年货办一办。
买卖已经做了两旬有多,这一回他们攒下的银钱相当可观,粗粗算下来就有几百两的数,具体多少要等买卖停了点过才知道。反正前头怀孕包括坐月子用去的都填补上了,她那个不大的钱箱子已经装满,最近又用了个新的。
程家富跟何家兄弟也在赚钱,跟着一起的还有陪着挑担出去的亲戚。
听程家兴说到利润大了不安全以后,程家富转身就跟刘氏商量了一通,宁肯分些薄利也要求个稳妥,他们各自也带了亲戚出门,每次都是三四个壮汉一起,这才没招来拦路打劫的。
人穷的时候抠门,挣了钱总能大方一些,刘氏这阵子过的也是天天吃肉的生活,给何娇杏这头就送了不少。何家那边除了挑担出去的,其他人都在打鱼卖鱼,因着「年年有余」这说法,稍微有条件的过年都会去买两条,最近这买卖也很好做。
东子还说呢,说等字糖生意停了他们抽出手来,还是跟头年一样抬一桶过来,让老姐天天都有鱼吃。
又道今年挣得实在不少,年后家里还想买几亩水田,想着哪怕自己种不过来,佃出去也好。手里田地多,心里踏实一点。
就很短的时间里,好像各家各户都把日子过起来了,盖房的盖房,买地的买地,成亲的成亲……大嫂好像也准备买头牛来,说牛能当个壮劳力,出门能套车,农忙能干活。
她还在琢磨这事,程家旺比着年前回家来,听说二嫂怀孕以及爹娘都在三合院住着,程家旺就没回老屋,跟程家兴打过招呼也借住过来。
过来住几天还让程家兴使唤帮着打了好几样小玩意儿,程家旺带回个话,说他明年可能也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