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莳兰当然没有,她这城中如今来了一个人,她当然要与对方商议。
很快,陆莳兰让人给弥宣也去了一封信,说她愿意跟弥宣公主走,并去了弥宣指定的地点。
弥宣打算走水路,经运河从兖州南下,这样要快些,霍宁珘的人也没法追。
弥宣与阿眸站在船头,果然看到陆莳兰准时出现。
阿眸看着身穿一袭宝蓝衣裙的陆莳兰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眼泪流个不止,她突然大喊道:「不——我不要换人。你们杀了我吧!」
阿眸惟恐陆莳兰落到弥宣手中受折磨,宁可自己去死,用头猛地撞向身旁一名女侍卫的尖刀。
但阿眸的自尽失败了,她压根挣脱不了身后钳制她的女侍卫,反而别那女侍卫点了穴道,完全不能再动弹,连咬舌也不能。
那女侍卫将阿眸抛给对方的水影,而陆莳兰也被另一人带上了弥宣的船。
「开船!」弥宣立即下令。水影等人再想追过来,已被弥宣的侍卫们放箭阻拦。
弥宣的心终於放下来,发出畅快大笑,不会武艺的陆莳兰在她看来,完全像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蚂蚁。她便用马鞭勾起她的下巴,啧啧道:
「真个难得的美人。若是我抽花你这张脸,不知我表哥和霍甯珘还喜不喜欢?」
陆莳兰看着弥宣,并不说话,弥宣却是又道:「算了,抽花有什么意思。还是要看你顶着这张脸,被我的叔父肆意糟蹋,那样才叫一个痛快。」
然而,弥宣还在笑,突然就瞪大了眼,她都没有注意到陆莳兰何时抬起了手,胸前已有一柄细刃穿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莳兰,像是不相信她会这样死在对方手里。
「公主!」弥宣的侍卫们一个个都被震惊,纷纷朝陆莳兰扑过来。
「陆莳兰「却是已夺过一名女侍卫的长刀,大开杀戒。水影等人也借机飞身上前,上船相助。
阿眸则是看着船上那个打斗正酣的「陆莳兰」,再看向眼前这个被护卫簇拥而出的陆莳兰,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道:「兰兰,哪个是你?」
陆莳兰被阿眸傻呆呆的模样逗笑,道:「傻阿眸!我就在你面前呢。」
阿眸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真正的陆莳兰,才止了的眼泪又流下来,扑进对方怀里,道:「兰兰,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要被,被吓死了。」
陆莳兰轻轻拥着阿眸,眼圈也发红,她何尝不是被吓到。立即安慰对方:「不用怕,不用怕,阿眸,以后我们应该都不会再分开这样久了。」
这边两人在互诉离别之情,而那边船上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那个穿蓝色裙子的「陆莳兰」也走过来,阿眸好奇地去看那穿蓝裙的女子。她也终於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易容了。
阿眸真诚地赞美道:「这位姐姐的易容术好高明,连兰兰这样美,也能易容得这样像,叫我都没法轻易认出来!这眼睛,简直是一个样啊!」
那位姐姐看一眼阿眸,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难看,面无表情道:「还好。」
陆莳兰是忍了的,但是没有忍住,还是轻笑了出声。她看着自己的哥哥陆槿若,想着该不该给阿眸介绍一下,这就是被她在梦呓中骂过的「短命鬼」,陆槿若。
但陆莳兰好歹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第一次与未婚妻见面,就穿着裙子的。而且是穿着这样飘飘如云中仙的雾纨裙,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的确是美。
这个蓝裙陆莳兰,的确就是陆槿若。东夷的易容是一绝,更有一些神秘的体术,缩骨功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而陆槿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他利用自己在东夷水师多年的经历,阻拦了东夷八十艘战场的入侵。八十艘战船,整整被烧掉三十多艘。
陆槿若又持着霍宁珘的手信,去到灵山卫,帮助灵山水师夺得胜利。可以说,摧毁东夷水师战船队,陆槿若功不可没。
随即,陆槿若领着灵山卫的军队,长驱而下,原本打算增援徐州战场。
但霍宁珘不放心陆莳兰,便让陆槿若直接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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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各地战情如雪花片般飞涌而来,都是对霍甯珘有利的好消息。
霍宁珘自己,已带兵攻破徐州,而萧隐等人,已退至凤阳。
湖广地区因为江照英与宋端联手,已将整个湖广纳入囊中,大军向南直隶一路压进。
而在北边,霍宁珩已率军杀敌四万众,又因霍宁珘最初招揽的女真从后方牵制蒙古,令此次进犯的蒙古悉达部心生惧意,开始后退。
就连之前一直暧昧不明的萧慈,也终於有了决断。
在最初的时候,萧慈与霍宁珘,的确是有过「保命」约定,两人共同制衡萧冲邺。但很显然,霍宁珘的实力早就强过萧慈太多,到了后来,是萧冲邺与萧慈一起也无法压制霍宁珘。
而萧慈。他之所以回到母家,是因为萧隐到底打着承懿太子嫡脉的名号。
这却是因为萧慈的身世秘密。世人皆知,他是显宗最小的一个儿子,却极少人知道,他其实不是显宗的亲生儿子。
那个时候,显宗已经好几年无所出。而他的母妃,当时受尽宠爱的段贵妃,为了巩固地位,就偷着与家里安排的侍卫借了种。
但是,在萧慈的心中,显宗却对他极为宠爱。不是生父,却是他唯一承认的父亲。
若是可以,他还是不希望江山易姓,而是希望仍旧是萧家人主政。至於他自己,萧慈很清楚,与霍宁珘如今的兵力相比,是没有胜算的。
因此,萧慈这段时日,其实做的一直是在观望,打探。想知道萧隐究竟是不是萧家人。
在这个时候,萧慈一直打探的消息,终於有了结果。
萧隐的确不是承懿太子的嫡脉,而是一个从岭南保养的孩子。所谓的承懿太子嫡脉,从头到尾,都是东夷想要通过,控制大干的计划。
各方军队的逼近,令东干四面楚歌,军心大乱,霍宁珘也在这个时候抵达凤阳。
平靖纲听说东夷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心中愤恨可想而知,那些水师上,可都是东夷人,是会听他号令,而非听从萧隐号令的东夷人。
平靖纲见凤阳亦要被破城,为了宣泄心中愤懑,便指挥麾下部队,开始屠杀凤阳百姓,四处掠夺财务。
萧隐闻讯及时进行了制止。但东干的败势摧枯拉朽,在各方共同发力之下,萧隐再是才华出众,也无法力挽狂澜。更何况,还有一个根本不逊於他的宿敌霍甯珘,在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萧隐收到陆槿若的一封来信,信上请求萧隐别再做东夷的傀儡,被外邦利用进犯中原。并且,为萧隐安排了出海的船,且准备了大量财物,让他远离中原,做个富贵闲人。
霍甯珘也收到陆莳兰的一封信,信上请求,若是可以,请霍甯珘留萧隐与她的老师一条性命。
陆莳兰寄出信后,心中一直忐忑,不知霍宁珘会如何作想,会不会责怪她。
直到半个月后,霍宁珘率兵攻占南京后,随即亲自来接陆莳兰回京。她才知道,他并未责怪她。
霍甯珘太了解陆莳兰,按照她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动恻隐之心,眼睁睁看着萧隐被杀掉,而不做任何的努力。
当然,虽然没有责怪她,但「惩罚」是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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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盛大的封后大典,在许多人有幸见证者的记忆中,都是终生难忘的风景。
新后陆莳兰穿着玄色宽袖上裳,下面是红色长裙,绣有织金云霞龙纹,高雅雍华,不可逼视。连腰带亦是由银丝线串以红色璎珞珠编就,有巴掌宽,将陆莳兰的腰肢勾勒清晰。
凤冠更是精致非常,凤翎凤尾是点翠如水般清透耀目的蓝,累金明珠小龙如花枝般嵌在凤中,两旁是金掐丝缀满红宝的三博鬓。整个凤冠华色泽鲜艳,又不失明净之感。
普通女子若是穿上这身,恐怕就没有人会去看她本身的模样了。但着在这位陆皇后身上,却完全无法掩盖她的光彩。
甚至会让人的目光在她的姿容中沉醉,觉得只有这样的衣冠,才配得上皇后的国色天香。
陆莳兰以往都穿得素雅,陡然着上这样繁复耀目的衣裙,将她的丽色映到极致。随着她每一步的走动,凤上的凤翅便跟着轻轻颤动,三博鬓下缀着的珠滴亦前后晃动,令女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夺目气势。
霍宁珘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陆莳兰。他没有告诉她,他前几天登基那一晚,做了一个梦。梦的却不是天下尽握,而是他与她两人。
那梦里,是少年时的他,约莫十三、十四岁的样子,在从南回京的河水中坐游船。
行到一处,遇到一艘对面来的船,交错而过时,对方的船却停下了。
有一个穿水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八岁多的年纪,抱着一柄箜篌,从对面那艘船的窗户探出头来看他,惊喜道:「甯珘哥哥,你也在这里?」
少年霍甯珘不说话,冷淡地看着她。那小女童又蹙眉,苦恼道:「你不认识我?我是陆莳兰,你的未婚妻啊。」
水风吹动女童的垂髫,金色的阳光让她的头发丝儿也在发光,小小的脸蛋比花瓣还要粉润剔透。她又说:「我要去南京。我哥哥没了,以后,就没有陆莳兰,只有陆槿若了,你再看看我吧。」
霍甯珘只任凭对方说话,并不回应。他正是最叛逆高傲的年纪,对这些小姑娘半分也不看在眼里。
见对方漠视自己,小陆莳兰似乎很难过,慢慢道:「甯珘哥哥,再会。」
那船随即就凭空消失不见了,令当时的霍宁珘猛然从睡梦中醒来。
他那时便在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提前做好谋划,令陆家站在自己这一方,让陆莳兰从小便过得像个公主,早早呵护着她。
但是,还好,现在也不算晚。他们还有一生的时光,陪伴彼此,诞育子女,也尽到肩上之责,为这河山画卷添上更绚丽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