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2 / 2)

御前新赐紫罗裙 厘梨 3223 字 1个月前

这斡达,当然就是如今的女真大汗。

萧冲邺沉声道:「以女真铁骑之威,若是与大干开战,可不会只是云南战乱那等程度。更何况,女真是北边唯一与我朝交好之国,大干若与女真成为死仇,蒙古诸部必会闻讯而动,北地可能遭遇浩劫。小舅舅位居首辅,居然凭着一时激怒便杀了宣铎,置天下苍生,北地的百姓於何地?」

霍甯珘与萧冲邺对视,慢慢道:「可是我人已杀了,皇上觉得该如何?」

「宣铎求亲之事,原本就是我们理亏,如今他还死在大干……」萧冲邺道:「小舅舅,为给女真一个交代,朕希望小舅舅辞去内阁职务,就此离京,去辽阳度过余生,此生永不踏入京城。朕再派使者,设法奉以厚物赢取大汗的谅解。」

随着萧冲邺话落,潜伏在紫华阁四周的禁卫,便如流水般涌出来。

霍宁珘目光扫了扫周围密匝匝的人群,恐怕约有一千余人,萧冲邺应该是将勇骧卫的人都调集了,在紫华阁的大门外,至少还有三千多人。

显然,都是冲着他来的,这是要捉拿霍宁珘,逼迫他答应。

看来,萧冲邺比他所预想的,还要着急。

霍宁珘突然有些想笑,他道:「这么说,皇上是想要从此软禁我……如果我不同意呢?」

「小舅舅……朕希望给你留下最后的颜面!」

萧冲邺第一次对霍宁珘说这样居高临下的话,他几乎眼也不眨地盯着霍宁珘,想看他如何反应。

霍宁珘的反应,却让萧冲邺大出意料。

他这小舅舅没有回话,远处却传来阵阵陌生的将士呐喊声。

裴夙隐很快上前向萧冲邺禀报,说是所有的宫门外,都有禁卫军,整个皇城已被包围。根本连关闭宫门也没用,这些将士几乎是瞬间就从涌入,朝这紫华阁包抄而来。

萧冲邺一听,就知时局已然颠倒,他又完全受制於霍宁珘了,心里反而更加冷静。

霍宁珘这时才道:「今晚我入宫前收到的密报,臣还没有来得及禀报皇上,斡达今日突发心疾离世,临死之前,汗位传於其三子孛特。孛特与宣铎素来有怨,皇上所担心的战祸是不会起了。」

「突发心疾离世……怕是被弑父篡位了吧!」萧冲邺不敢置信,声音有些发起抖来:「今日在女真发生的事,小舅舅入宫前就知道了?除非,这根本是小舅舅一手安排,让那孛特与你同时动手!」

霍宁珘不说话,权当默认。

萧冲邺也冷下声音:「小舅舅。云南的战事不见你如此费心,对女真,小舅舅却是尽心尽力啊。」

霍宁珘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无声笑了笑。

萧冲邺这才发现,真正冷酷起来的霍宁珘,实在是能令与他为敌的人从心底升起胆寒之意。

萧冲邺突然提高嗓音,道:「小舅舅……你说吧,你是打算软禁朕,还是让朕如那斡达一般『病逝』?」

霍宁珘依旧不说话,他看着萧冲邺后方不远处,神色却渐渐变化,因为,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便是太后,太后早已是满面失色,扑上前来捉住霍宁珘的手臂,道:「老七,你……方才皇帝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做什么?你可不要吓唬姐姐!」

太后流出眼泪:「皇帝是你的外甥啊,他小时候最喜爱最崇拜你,你忘记了吗?只要是你进宫,他总是粘着你,什么也不做!」

至於另一个人,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身着藏蓝色袍子,身形魁伟高大,容貌轮廓偏於刚硬,两鬓已生华发,看起来却仍是威严赫赫,正是提前赶回京中的肃国公,霍牧恩。

霍甯珘与霍宁珩都长得更像母亲,容貌隽美,又不显女气,和父亲长得不像。

萧冲邺不露声色笑了笑,来到这个最疼爱自己的老人面前,终於安心下来,激动道:「外公!」他知道,霍家的兵力如今有一半在他这外公手中,霍宁珘想要跟自己父亲开战,也得有个过程。

「臣拜见皇上。」霍牧恩要行礼,被萧冲邺赶紧托住手臂阻止,道:「外公不可。」

肃国公的声音也如他的外表一样刚硬醇厚,他没有打算先与皇帝长谈,而是打算先管教自己这个嫡幼子,他看向霍宁珘,道:「还不跟我回去!我已调集西营军入京。跟我走,我自会保你的将士。」

霍宁珘静立一阵,肃国公对他的沉默渐渐也带上几分防范,低声道:「怎么,你莫非还想要跟你的亲爹对决,亲手杀我带回来的霍家军吗?」

霍宁珘看一眼霍牧恩,终於选择离开。

萧慈这才从暖阁出来,也跟着别的王爷走了。

霍宁珘还是孩童的时候,便在霍家祠堂里被罚过跪。少年的时候,在祠堂里被父亲拿戒尺打过手心。

却是没有想到,他及冠之后,还会在此受最重的家法。

「逆子,对着霍家的列祖列宗跪下!」霍牧恩压抑了一路的怒意陡然爆发出来。

霍宁珘垂着眼,站着没有动。

他站在背光处,霍牧恩只看得到其五官分明的轮廓,却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猜不到他的想法。这样难以掌控,心思不明的儿子,令霍牧恩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扩散。

「跪下!」霍牧恩暴喝一声,一脚踹在霍宁珘膝窝。

看着比自己还要略高的儿子跪下去,霍牧恩朝照看祠堂的老仆道:「去,请家法。」

霍宁珘直直跪在地上,听到肃国公说请家法,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那老仆也是看着霍宁珘从个调皮孩子长大的,有心说两句,然而他知道,这父子都是极倔的个性。霍牧恩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会有用。

霍牧恩厉声斥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说说,你大姐对你如何!从你小时候起,你大姐有多疼爱你!」

「逆子,皇上对你的恩荣,对霍家的恩荣还不够?你跟你哥哥,都是在跟官府抢钱赚,还不够么?枉读了那样多书!」

「现在你掌权了,就开始飞扬跋扈,想要欺君犯上?甚至是拿霍家上下和军中那样多霍家将士的性命不当回事,想要……」谋逆?只是说到谋逆这两个字,霍牧恩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这时,那老仆一番磨蹭,拖延一阵时间后,也终於把霍家祖传的戒鞭给捧出来。

霍牧恩便道:「脱衣受戒。」

霍宁珘沉默除去外袍和中衣,赤露出上身,眼中最初见到肃国公时的那一星光亮,已经完全变成深不见底的暗夜沉沉。

那鞭子手柄是乌木,鞭身又粗又重,随着霍牧恩挥鞭的风声,猛地拍打在霍甯珘后背光洁的皮肤上,绽出第一道血色。

鞭打是越到后面越痛,因为是在之前的伤口上交错撕扯,伤上加伤。

然而,从第一鞭落在霍宁珘后背开始,无论加多少鞭,他的身体皆纹丝不动,半声也没有吭。

只有从男子额头两侧的薄汗,合紧的牙关,能知道肃国公下手有多重。

霍甯珩扶着霍家老夫人赶过来时,霍宁珘已受了近三十鞭。

宋情与霍灵钧也跟在霍老夫人后面。宋情只看一眼,顿时就红了眼眶。而霍灵钧看到霍宁珘那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的后背,更是捂着眼哭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