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璧却是怔愣住了,陆莳兰穿着她的一条冷霜纨流仙裙,是粉妍妍的淡樱红,轻柔的裙摆仿佛桃花云雾般,衬得一张白嫩的俏面光丽绝俗,琼鼻丹唇,黑白分明的双眸朝她看过来,长睫微动。
妄她自负美貌,见到对方这穿着裙子的模样,竟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含璧的目光微微闪动。
「含璧姑娘,你去帮我寻双鞋子来可好?我算是承了你的情,以后定会帮你在七爷和四爷面前多多说话。」陆莳兰见含璧上回误以为她和霍宁珘关系好,此刻故意拿来做说辞。
这沙沙的嗓子拉回含璧的思绪。含璧听懂了,陆槿若是只想她帮忙找鞋,却不愿代她弹奏箜篌。
含璧便道:「算我求你帮忙好吗,陆御史。今日表演这《猗兰操》是皇上亲自钦点的,梦琅嬛与玉腰楼合作,我负责弹奏箜篌,玉腰楼献舞。玉腰楼排练了许久,不能不表演。」
「你放心,你弹奏的兰台周围垂挂着素丝帘子,你根本就不用露面,外面只能看到你的身形轮廓,看不到容貌。不然我也不敢叫你去啊。」
含璧突然说:「若陆御史不帮这个忙,要是锦衣卫大人又回来了,我可帮不了忙。」
陆莳兰猛地看向对方,对方拿她现在的处境威胁她,她抿了抿唇,慢慢才道:「好罢,我帮你。」
含璧这才笑道:「《猗兰操》会奏吗?当然,我说的是蕙风先生谱曲那一版。」
陆莳兰颔首,这个她从小就很熟稔。
含璧又拿一张缀着两朵兰花形的半面纱戴在她脸上,只露出嘴和下巴。
连含璧的婢女都觉得陆莳兰的身高,体态,皆与含璧极为相似,只除了胸前太平坦。含璧看了看陆莳兰的胸,咬着下唇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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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的萧冲邺眸色沉沉,压抑着心中怒意,他已派人四处去找逃走的陆莳兰,却是暂无音讯。
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萧慈撞见陆莳兰那副模样,将人给藏了起来。
霍宁珘轻握着酒杯,慢慢转动,他瞥一眼萧冲邺放在桌案上紧握的手,见那只手几乎要握得青筋暴起,若有所思。
进这大殿以来,倒是一次都没有看到陆莳兰来巡视,霍宁珘便唤来了蔺深,低声吩咐他去找找人。
下一个节目很快到了,便见数名太监抬着一尊漆银的兰花台,兰座上方铸有顶盖,雪白的纱罗从顶盖边缘轻柔垂下,这兰花座被放置在殿角一隅的暗处,取的是猗兰独幽的意境。
兰心中央,则坐着一名身穿罗裙,怀抱箜篌的女子,因光线和那纱罗帐的缘故,看不到容貌,只能见身形轮廓。
只看那身影,便让众人觉得,这含璧不愧为绝代佳人。光是一抹窍窍玉影,竟也让人心生向往。
箜篌被拨动,短促的几个清音,迂迂逸荡在安静的大殿中。接着,舞娘们便如云雁般跟着动了。
孔丘曾叹:「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才有了这《猗兰操》。
殿上美人窍腰楚楚,水袖招摇。玉腰楼的舞者,那腰肢总是格外灵动,今日,在灵动中更多了几分坚韧,仿佛风中的猗兰,任你雪霜,管你冷落,都独自绽芳。
这样的舞蹈,自然地让人想起《猗兰操》中的几句:「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於兰何伤。」
然而,如此曼妙的舞蹈也夺不走那箜篌声的存在感。
那声音,让人想到了沛沛流水,浩浩野风,一枝猗兰在这样的空灵之境中缓缓打开,盛丽灼灼,开了又谢,花瓣凋零。音色中没有一丝杂质,从你耳边滑过,似浓墨重彩,绕空不绝,又似烟华尽荡,再难寻踪。
如泣似诉,大梦一场。
霍宁珘半眯起眼,这是含璧的箜篌么……他看向那画影中的弹奏者。
霍宁珩倒是很明确地听出来了,这并非含璧的箜篌声,含璧的技巧更精湛复杂,而这个,有些地方不如含璧,但整个曲子来看,更为灵气逼人。当然,他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萧冲邺没听过含璧的箜篌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细看那道弹奏箜篌的身影,他压根想不到,陆莳兰能这样大胆。
一曲弹罢,陆莳兰坐在那兰花心中又被抬下去,殿中这才有人喊:「含璧姑娘这箜篌的确是绝啊!」
仅此一曲,含璧的身价又要涨得更高了。
霍宁珘站起身来,萧冲邺却突然开口叫住他:「小舅舅,你去哪里?」
霍宁珘脚步半分未停,淡淡道:「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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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莳兰回到含璧那处,见她已将受伤的手指包紮起来。含璧指指地上的黑布履,道:「多谢御史,你放心走罢,一会儿若再有人叫我献艺,我便说这手指刚被割到。」
陆莳兰点点头,立即换装穿着这双有点大的鞋走了。但这双鞋也只能稍作应付,官员穿的是皂靴,和这些艺人的鞋可不一样。她决定先自己回家换鞋,明天再主动弹劾自己今日的失职。
陆莳兰便想抄近路尽快出这芙蓉园,为了躲一队婢女,她急促后退好几步,却蹭到了假山石壁上。但是,避开了婢女,却没避过前面一道高大的人影。
「首辅?」陆莳兰看清对方,心头一下又紧揪起来。
霍宁珘一眼就发现了她拖拖搭搭不合脚的鞋,面色微沉,道:「你自己的鞋呢?」
陆莳兰瞅瞅霍宁珘的脸色,不得不将自己今天最初被推进水池的遭遇讲了一遍,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却是又问:「首辅,照说这种情况,不算是下官自己失仪罢?」
陆莳兰说完又极轻微地呲了呲牙,刚刚被撞的后腰和臀部上半截火辣辣地痛。
霍宁珘是眼睛多毒辣的人,立即发现了她这小动作,问:「怎么,伤到了?」
陆莳兰点点头,道:「不过无事的。应该只是破了皮。」
霍宁珘指尖轻搭在陆莳兰肩头,将她转了个身,便看到她后腰那块果然已浸出少量血迹,蹙了蹙眉。
他将陆莳兰带进附近一间宫室,蔺深迅速送来了药,并在霍宁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陆莳兰静静坐在椅子上,实在坐立难安。霍宁珘拿着装药的小瓷瓶走向她,道:「大夏天的伤口不作处理,易受感染。我先帮你搽药。」
陆莳兰一怔,抆伤在后面,她当然不可能自己搽药。可是……首辅帮她搽药?
「衣裳撩起来,趴到榻上。」霍宁珘作着简单的命令。
陆莳兰微咬了咬唇角,想着该说点什么好。她虽然一直都告诉自己,在与同僚的相处中,要大气,记着你是一个「男子」。但……
霍宁珘轻挑眉峰,问:「我与陆御史都是男人吧?你在磨蹭什么,介意什么?」
「……」面前的男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未婚夫霍甯珘,若是叫他知道她就是陆莳兰,她一直在骗他……陆莳兰没有想到,她今晚的运气,会一路跌到有生以来的最谷底。
陆莳兰找着理由:「不是介意,而是……下官,下官上回见了首辅打着赤膊,对比之下,下官实在不好意思在首辅面前袒露自己。」
一个体弱的男人,因为自己这白斩鸡身材,在另一个体格高挑完美的男人面前,产生了同性间的自卑。这个理由,还是说得通的。毕竟这世上总是有些人要敏感些,不然伤春悲秋怎么来的呢,
霍宁珘唇角微掀,笑意玩味,看看陆莳兰,问:「是吗,看来陆御史喜欢我这样的?」
她被问得微微地发懵,想了想说:「喜欢。准确些说,是极为羡慕您的体格。」
霍宁珘笑容加深,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安慰她道:「不必羡慕,若是你想要,以后你也可以得到……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太拘於小节就没必要了。」
她……也是可以得到的吗?陆莳兰想了想,首辅这意思,是说她通过习武,也可以练成他那样的身型罢?应该是这样了。
陆莳兰可不敢想霍宁珘说的是她可以得到他这个人,当然包括得到他的身体……不但不敢想,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陆莳兰惟恐自己再这样磨叽下去,引来霍宁珘怀疑,不就是看个腰?反正她注意点,不要将衣裳掀太高,别露出缠胸的绸带就行了。总比暴露身份好。
多少人想要首辅给他搽药,还不一定求得到。她微咬牙根,心一横,手按在腰间铜花扣搭上,将腰带取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桌面。
「……」霍宁珘也就是逗逗她,他已让蔺深取镜子去了,打算让陆莳兰自己照着镜子抆。
霍宁珘恍神的这么一瞬,陆莳兰已撩起自己外裳,露出一截光生生的腰,闭着双眼,趴到了榻上。当然,她小心控制着衣裳撩起的位置,两只手紧紧攥着。
她的绫裤也还穿在身上。整个人露出的也只有那一截白皙的后腰。但细得一掐,柔软如柳,这般趴着,平白生出柔顺雌伏,任人施为的旖旎来。
陆莳兰偏向一旁的侧脸,紧阖着眼,长睫不住轻颤,粉唇因闭得太紧而微嘟,完全不知自己有多诱人。
霍宁珘盯着陆莳兰的脸,眸色变得深而暗,沉默片刻,果真坐到床边。
「七爷,镜子来了。」蔺深捧着镜子径直推开门。
霍宁珘的掌风抬手带过,床头高大的铜枝灯登时熄灭大半,随即传出一道冷声:「出去!」那声音让跟惯了霍甯珘的蔺深也打了个寒颤。
陆莳兰也是一颤。室内顿时灯光昏暗,她睁了睁眼又再次闭上。被黑暗笼罩着,陆莳兰感觉到身侧的男人,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害怕。
霍宁珘目光落在那被抆伤的后腰,拿药签子轻轻落在那道道细痕上。也不知是因那冰凉的药膏搽到身上,还是别的缘故,陆莳兰身体被激得一阵轻轻的战栗。
那药膏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陆莳兰感觉痛意陡然增加许多倍,她从小就比别人怕痛,低低的声音立即唇间逸出:「啊,疼,疼。首辅轻些。」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
守在门口的蔺深,却是对着突然出现的萧冲邺和萧慈,微怔后立即拜见道:「皇上,王爷。」
萧慈道:「皇上,看看罢,我说不在我那里!你还不信,这不,果然是在霍七这里罢?」不过……萧慈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又听着那声音,紧紧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