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间, 一个让桑洱有点慌乱的猜测,浮上了心头难不成进入幻境后,她的脸没有跟着一起变成10的样子
若是如此, 在她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 就该露馅了。
好在,这明光灿灿的裁缝铺里,有一面铜镜立在墙边。镜中映出一张平凡而白净的面容。
桑洱望着镜中人,眨了眨眼, 里面那双小挑眼也跟着眨了眨。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她如今是10的模样。
也是。这个幻境可是伶舟的主场。客随主便, 别人进了他的幻境,饰演他眼中的任意一个角色,模样肯定也会根据他的想法发生变化。
既然外表没出问题, 伶舟为什么还盯着她不放呢
没等桑洱弄明白其中的缘由,面前的女掌柜,就已经像当年那样, 笑着推荐他们买镯子了“既然已经做了婚衣,两位要不要顺带也看看饰物呢公子, 你方才看的那个金镯子, 就很配这位姑娘啊。”
桑洱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指的那只金镯子。
又是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这是伶舟送她的唯一一份男女之间的礼物。可惜, 后来到了云中城,和江折容上街时, 这镯子被小贼偷走了。
如今,怀梦藤居然将这只金镯子还原出了当年的样式。连最精细的花纹也没放过。
这幻境是依照伶舟的灵识来塑造的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住这个镯子的模样
桑洱有点儿疑惑,抱着伶舟的手臂, 仰起头,就发现伶舟总算不再盯着她看了。
他垂首,望着手中圆圆的小金镯,指节用力,微微发白。喉咙咽了下,声音有点儿沙哑“好,买。”
“”
买镯子是过去的重演。但伶舟说的话,却跟过去有一点不同。
也许,幻境不会太苛责细节。
走出了裁缝铺,桴石镇的大街上,路人都是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桑洱可以感觉到他们在笑、在说话,可他们的五官却像蒙了一层雾气,远远没有裁缝铺的女掌柜看着生动。
看来,幻境里的事物有多清晰,只取决于伶舟对他们的印象的深浅。
在过去的这会儿,桑洱应该像一只招摇又神气的小孔雀,拖着伶舟满大街跑,每遇到一个路人,都要喜气洋洋地宣布他们要成亲的事。
街上的行人都面容模糊,实在有点诡异。但为了不被伶舟发现自己是真人,桑洱还是努力地忽略了他们的样子,和过去一样,每见到一个人,就做出兴高采烈的模样“对,我们要成亲啦”
“我马上要当他的媳妇儿啦”
除了这些路人的样子,还有一点让桑洱很不习惯,那就是伶舟他仿佛被魇住了,从裁缝铺出来后,不管走到了哪里,都一直看着她,也只晓得专注地看着她。
就像不愿意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害怕一眨眼她就没了,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收入心底。
这种缱绻又深重的目光,让桑洱侧颊有点烫,既觉得难为情,也很困惑。
她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伶舟到底怎么了
而且,在以前,面对她满大街撒欢、口头上坐实双方夫妻关系的举动,伶舟是不置可否的,只是被她拉着,配合她胡闹而已。
但现在,伶舟却主动牵起了桑洱的手,还执拗地要和她十指紧扣。手心渗着热汗,有些颤意,也很有力,让她怎么蹦蹦跳跳,也没法离开他身边半步。
手完全被他包裹了起来,桑洱有点不习惯。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抓得那么紧,是怕她走丢吗
从街头走到了街尾,两旁的路人如烟散去。幻境又开始改变了。
看来,幻境并不会像流水账一样展示记忆,只会挑其中一些重要的情境来映现。
接下来,比较重要的一幕,应该就是月老庙拜堂那一段了。幻境里的伶舟是在那时恢复灵识的,幻境外的伶舟,会不会也在同一时刻醒来呢
但桑洱却猜错了。
他们在月老庙拜堂的那一段,竟出现了一段空白,没有被呈现出来。
就像是梦境的主人,一点都不想回忆这段一样。
空白持续了好一会儿,桑洱以为幻境即将要碎裂了,或者,马上要接上他们坐船回行止山的那一段。却没想到,眼前的景物如水波似的,晃了几下,她已摇身一变,穿着火红的婚衣,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此处并非山里的月老庙,而是一间简陋的小喜堂。
桑洱抬眸,不禁愕然。
这里居然是江折容关着她的地方。
确切来说,是她和江折容成亲之前,她换衣服、休息的那个房间。
隔着华丽的婚衣,膝上传来了压感。桑洱顶着沉甸甸的珠冠,低头,就是一呆。
新郎伏在她的膝上,却不再是当时的江折容,而变成了披着艳红长袍的伶舟。
此处是伶舟的幻境,却渗入了江折容的记忆。
这是不是说明了,在融合心魂之后,伶舟一定得到了江家双子的所有回忆。
不然,他也不可能描画出这个房间的模样,还有当时江折容趴在她膝上的姿态。
那场以“你配当我的妻子吗”这句话宣告结束的月老庙婚礼,被一股自欺欺人的力量抹去了,替换为了顺利完婚的结局。
那么,伶舟为什么要这样呢
“”
桑洱白皙的手指攥紧了袖子,内心隐隐浮出了一个念头,茫然又有些心慌。
现在的情况已经乱套了,她该怎么反应才好难不成要硬着头皮,把她和江折容的对话都对着伶舟复述一次
说起来,以前在九冥魔境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她曾经披着冯桑的马甲,误入了谢持风的梦魇。
那时候的梦魇已经被谢持风控制着了,所以,梦魇里的一切,虽然脱离了实际,却都是顺着谢持风的心意去发展的。
现在应该也一样。
既然这个幻境是以伶舟的心绪为主导的,她最好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去给出回答。
这时,桑洱看见,她膝上的伶舟眼皮轻轻颤了下,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到桑洱穿着嫁衣,笑盈盈地看着他,伶舟顿时像被人点了穴道,眸光微闪。
那种仿佛坠入了美梦里的欣喜若狂,又担心伸出手就会戳破的患得患失,让桑洱有些无所适从。总不能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坐到天荒地老。于是,桑洱试探着问“怎么了”
“”伶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哑声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很真实的噩梦。”
想起伶舟在现实里梦呓的模样,桑洱皱眉,忍不住问道“什么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