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1 / 2)

秋阳下, 菜刀的锋刃反射着瘆人的光芒,莫说是一个小孩的手臂了,即使被按在此处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 在刀起刀落后, 其手臂骨肉, 也会在瞬间断成两截,鲜血喷到三尺高的空中。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纭, 嗡嗡人声, 嘈杂不已。漠不关心的人有,踮起脚来看热闹的人有,面露鄙夷、指指点点的人就更多。一个老汉正向他年幼的孙儿绘声绘色地描述, 说这是个多可恶的小偷。也有一些妇人, 想到待会儿会出现的残忍画面,都露出了不忍和同情的神色。

这小乞丐,连包子都吃不起,若是被砍断了手, 哪里还有钱去找大夫包扎止血。恐怕只能倒在路旁,流着血等死了。

这壮汉哪里是只想要他一只手, 哪里是想让他吃教训,分明就是想要这小孩的命啊。

但是, 同情归同情, 面对这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彪形大汉,以及与他站在一起的三个厨工, 始终没人愿意挺身而出,自掏腰包,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花钱消灾。

这一切针扎似的打量与非议,都仿佛隔了水, 不能清晰地传入谢持风的耳中。

数日未曾进食的饥饿,令他两眼昏花,耳膜刺鸣,世界在天旋地转。肚子里只有干草和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勉强填着。

脚掌被石子磨出血泡,被冷风吹得干裂,渗出的血黏住了鞋底。被人拖出来,凝结的血痂又挣裂了,刺刺地疼着。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导他,君子慎独,贵在自律。要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不论落到什么境地,都不可做鼠窃狗盗之徒。

但原来,濒死之时的饥饿和痛苦,可以击溃一个人的底线。在闻到食物的香气时,谢持风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渐渐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蹲在了那个陌生后厨里,挨着一个大水缸,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没有凉水送,他便干啃,从冒火的喉咙干咽下去,仿佛咀嚼出了铁锈味儿。正浑浑噩噩地抓着包子时,谢持风听见了有人在愤怒地尖叫。紧接着,自己就被扇了几个耳光,被粗暴地拖到了大街中心。

依稀听见了有人在扬声数着他的罪状,什么连续几天来偷钱,还偷吃了包子。

但他明明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没有偷钱。

“砰”的一声,是头颅与粗糙的木板相撞的重响。刹那间的痛苦和眩晕,让谢持风失去了辩驳的能力。

周遭的人群似远还近,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这世上,人人都独善其身。

本来就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为一个陌生人出头。

这时,有人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呼声“哎哎哎真砍啊”

冷风自上空袭来,菜刀扬起,朝着他的手腕,疾驰落下。谢持风已经无力挣脱,只能闭眼,咬住了牙关。但是,预想中的剧痛、血花四溅的场景,却都没有出现。

只听见了“锵”的一声,利器相撞的声音。

一把纤细美丽、刃如秋霜的长剑,挡在了谢持风的手前。菜刀分明比这把剑的剑身要粗厚很多倍。可遇上了劚玉如泥、陵劲淬砺的仙剑,它就成了不堪一击的瓷器,崩开了一道大裂口,碎片四处弹飞。

谢持风颤抖了下,那状若死灰的眼眸,映入了一个护着他的身影,骤然睁大了。

那个挥舞菜刀的大汉,也惊得连连退后了数步,看了一眼手中只剩一半的菜刀,本来还一脸愤怒,想看看是谁在多管闲事。但看清来者时,他的表情就硬生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挤出了一个笑容“啊,这位不是秦小姐吗”

桑洱没理会他,将剑归鞘,心有余悸地扶起了狼狈的谢持风,摸了摸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还好来得及。

再慢一步,谢持风这只手就废了。

他可是日后的大剑仙呢。

大抵是因为虚弱,谢持风落地后,竟有些站不稳。好在,这时候的他,只有差不多十二三岁,比桑洱矮多了,又瘦得没有几两肉。桑洱的手臂自后方环住他的背,穿过他的左边腋下,不怎么费力,就撑住了他的身子。

谢持风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沐浴梳洗过了,身上脏而臭,几乎是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这个陌生人的身上。他想逞强地站直,可这个人并没有松手让他离开自己。那搂着他的臂弯,温暖又不乏力量,让人感受到不可名状的安心。

彪形大汉回过神来,忙放下菜刀,搓了搓手,说“秦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我知道您心善,但您可能不知道,这小孩是个可恶的惯偷,连续偷了我好几天的钱,今天又来偷包子,被我当场看见了”

桑洱感觉到谢持风的身子微微僵硬。大概对他来说,偷吃一两个包子,就已经是非常羞愧的事了。

桑洱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抬头,问道“偷吃包子你是看见了,但你有亲眼见到他偷了你的钱吗”

桑洱记得很清楚,原文的这段剧情里,谢持风只偷吃了包子,根本没有偷钱行径。

果然,大汉噎了一下“这倒没有。但、但是,除了他还能有谁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啊我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吧,要他一只手已经很便宜他了”

桑洱没有回话,低头问谢持风“你有拿过他的钱吗”

她的语气,并无失望和怀疑,也不像在逼问疑犯,似乎只是在等他一个寻常的答复。

谢持风双眼昏花,听见了自己嘶哑而坚定的声音“没有。”

“他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桑洱在怀里掏了掏,往大汉手中抛了一个钱袋“这是包子的钱,我替他付了。”

大汉皱眉,似乎不愿善罢甘休,道“秦小姐,您想想看,小偷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偷了钱您难道相信他”

桑洱冷冷道“十两银可以买上百个肉包子了。如果他真的拿了你这么多钱,为什么隔天还会饿着肚子,回来同一个地方偷包子吃难道他就不怕你守株待兔,等着抓他”

周围的人恍然大悟道

“有道理啊。”

“如果我是这小孩,偷到十两银,肯定有多远逃多远。兜里有这么多钱,去哪里都能吃上几顿饱饭,何必回来偷包子”

“这么说的话,疑点还挺多的,没查清楚之前,无凭无据就砍人一只手,忒不讲理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壮汉的脸色乍红乍白,似乎还是不服气。但碍于桑洱,他不敢硬来了。

桑洱摆了摆手,清晰地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妨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我会让人去调查清楚。真相如何,到时就知道了。”

秦桑栀在泸曲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既然她这样说了,那大汉自然没有异议,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桑洱半扶半抱,带着单薄的谢持风,离开了那条街。

因为意外地捡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桑洱最终没有去成买水果。刚转过了街角,谢持风就忽然双膝一软,倒向了桑洱。桑洱一惊,忙接住了他,一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才暗道不好。

原来他在发烧。

谢持风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能自己站着就不会倚靠别人。在此时倒下,肯定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用尽力气了。

看着他的脸,桑洱的心软了软,蹲下来,背起了他,一步步地朝着家里走去。

另一边厢。

这段时间,天气转凉,秋风习习。裴渡昨晚睡觉时,贪图凉快,开了窗户,半夜还蹬了被子。翌日醒来时,人就不舒服了,骨头也犯懒,便没有跟着桑洱出门。

回笼觉睡到了正午,裴渡才打着呵欠,顶着乱翘的小卷毛,起了床。

这时候,天气倒是暖和了不少,秋阳灿灿。想起桑洱说自己会在中午时回来,裴渡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随意抓了两下头发,套上靴子。在房间了晃了一圈,拎了一个橘子,坐在窗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掰着吃。

裴渡的作息向来不怎么规律,吃饭也不定时,有点像是昼伏夜出的动物。

来到桑洱身边之后,她发现了他有不少坏习惯,就有意识地带着他改。

比如说,每次到了饭点,如果裴渡没出现,桑洱就一定会不厌其烦地过来喊他吃饭。

殊不知,对此,裴渡的评价是这傻子真好笑。每天为了“吸引”他起床,居然会傻乎乎地隔着门板念菜名,告诉他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在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