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掐紧的喉管骤然松开,空气汹涌冲入,刺激肺部。桑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前大片发黑,脖子上已留下了几道泛着青紫的可怖血痕。在迷蒙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姐姐喂,秦桑栀”
“我没事”桑洱气若游丝,摸索到裴渡的手,抓住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桑洱已躺在床上。此处正是前两个晚上,她和裴渡休息的那个房间。
裴渡就坐在她旁边,察觉她醒了,低下头,神色有点复杂“你醒了。”
桑洱心系副本,睁眼第一反应,便是追问“那个妖怪呢岑苑呢”
“都已经死了。”
画皮妖怪在密室里烟消云散,死前还想反扑一下。好在,关键时刻,叶泰河终于发挥了一把作用,扑上前来,以口吐血沫为代价,挡住了攻击。
另一边厢,因为画皮妖怪死了,岑苑面上的人皮也掉了下来。因此,她立刻就知道了密室内发生的事,冲了下来,想为画皮妖怪报仇。
但没了画皮妖怪的撑腰,她又怎么会是几人的对手,反击无果,眼见自己大势已去,不愿落得被人指点、审判的田地,岑苑当场自尽身亡了。
现在,作为修士代表的叶泰河,以及作为人证的周涧春,正在外面着手处理后续的事。
听完这些,桑洱彻底放心了,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喃自语“不枉我花了250的jj币买道具啊。”
方才,桑洱之所以能扭转局势,是因为系统商城里刷新出了限定场景道具灵力恢复增速丹药。其简介是可以让灵力恢复的速度加快250倍。但由于桑洱的原速度太慢了,即使她吃了这玩意儿,也赶不上副本现场。
要是给裴渡吃,则能在几分钟内解开束缚。
所以,桑洱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道具让给了他。
怎么给又是一个问题。当着画皮妖怪的面,桑洱总不能拿在手里喂给裴渡。而且,裴渡也肯定会怀疑,她手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救命的道具。
所以,桑洱只能行使迂回策略。先故意做了一个假动作,让裴渡以为她是从衣服里拿出这颗丹药的,再偷偷喂给裴渡。
桑洱挣扎着想坐起来。裴渡扶了她一把,道“你光问别人,就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桑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脖子,抬手摸了下,倒抽了一口气“好疼。”
“别摸了,都淤了。”裴渡眼疾手快,摁住了她的手。停顿了下,他垂下眼,情绪难辨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
桑洱好奇道“很什么”
裴渡又不吭声了。
他又不傻。到现在,哪里还能想不明白,秦桑栀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以她自己为饵,引开画皮妖怪的注意,好为他争取时间,让他恢复灵力。
正因如此,裴渡才感到了别扭,感到不习惯、不理解。甚至莫名地想奓毛,想骂人发泄。
感情本来就是善变又虚无缥缈的东西。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相识不久、感情不深的两个人。为什么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这人却愿意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为他争取时间
真是笨得不可理喻。
桑洱还以为裴渡准备夸她,但等了半天,裴渡都没说完后半句话。只是嘟囔了一句“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安静了一会儿,裴渡的手指忽然被人拉了拉。
拉的是尾指。
裴渡瞥了过去,桑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小孩儿在提要求“我有点饿了,还口渴了。”
正好,桌子上有茶具,还放了荔枝。
裴渡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将放着荔枝的瓷碟拿了过来,坐在床边,开始剥荔枝壳。
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动作利落,“啪”地一下,雪白晶莹的果肉就被剥出来了。
这串荔枝还挺沉的,裴渡剥完一颗,有些纳罕,左手二指拎着荔枝梗,提到空中转了一圈,想看看大概有多少颗。同时,将果肉放在干净的右手掌心上,头也没抬地递了过去“喏,先吃这个吧。”
裴渡以为桑洱会用手拿走。不料,片刻后,手心却传来了软而暖的触感。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身体,裴渡猛地瞥去。只见桑洱小心地捧着热茶,似乎空不出手来。恰好,他的手递到了她下巴处,她就直接低下头,就着他的手,自然地叼起了那颗果肉。
饶是再讨厌姓秦的,裴渡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不赖。此刻,她那张饱满精致的唇还残留着一个牙印。溢出的血已经凝固,红肿却未消,有种仿佛被人凌虐过的美。
轻轻摩挲过他的掌心,像是落下了一个亲昵而麻酥酥的吻。
这一刹那,齿间仿佛忆起了某种柔软而刺激的触感。裴渡心头微跳,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霍然起立,硬邦邦地说“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吃。”
目送着裴渡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桑洱心道他应该是觉得一颗颗地剥荔枝太麻烦了吧,她也能理解。
系统“叮裴渡好感度上涨,实时总值30。”
桑洱“”
好感度居然一下子涨了那么多。这应该是整个副本的综合叠加吧
裴渡可真是口不对心,嘴上没有夸她,其实心里还是很认可她的机智表现的吧。
谢天谢地,好感度总算摆脱了负数诅咒,这也意味着画皮美人的副本结束后,不会再有各种坑爹的惩罚降下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裴渡从厨房弄来的点心,灵力也归了位。桑洱调息了半个时辰,感觉舒服多了。
本次副本里,boss已被剿灭,人证物证俱在。周涧春的嫌疑终于能被洗脱了。
叶泰河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闯了祸,险些害得大家团灭。所以,他主动留了下来,出面处理后续的麻烦,还送了桑洱很多珍贵的炼丹材料赔罪。
得知桑洱与裴渡是骑马来的,叶泰河还花钱雇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桑洱“”她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行事那么莽也没有被人打死了。别人是负荆请罪,他是负金请罪。这一招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之前肯定没少用金钱去抚平别人的怒气吧。
正好,桑洱只想打怪,不想处理烂摊子,就爽快地卸下了担子,且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所有的礼物。
回程在即,裴渡随着叶泰河去了选马车。桑洱懒得去了,坐在了常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等待。
午时,天色很阴沉。没多久,雨又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桑洱连忙起身,站到了最上面的台阶处。一只蜗牛在地上爬过,桑洱见状,抬起鞋尖,轻轻地踢走了一块挡它路的小石子。
这时,桑洱忽然感觉到了异样的响动,远眺长街的尽头,就看到了一路人马,正在扬鞭策马赶来。那旗帜上纹绣的,竟是秦家的家纹。
怎么回事,秦跃不是已经把周涧春的小厮赶出来了,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么居然这么快就派了门生过来
这行人马在石狮子前勒住了缰绳,都是身穿秦家衣袍的少年少女。瞧见桑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衣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多了一道可怖的血瘢痕,众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几个人,都是秦府的异姓门生。一般来说,仙门世家以血缘为纽带,是不会收无亲无故的门生的。只是当年的秦菱觉得秦家的子嗣太过单薄,这才开了先例。
自从秦桑栀和秦跃决裂以来,这三年,她和这些门生也很少见面了。
“你们来晚了一步,邪祟已经被解决了。”桑洱主动开口,止住了他们的话头,指了指里面,微微一笑“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几人听了,立刻下马,持剑进了常府。
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秦府的林管事。他走到桑洱前,恭敬地递上了一把油纸伞“小姐,外面下雨了。”
桑洱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小姐,您受伤了吧。若是淋雨着凉了,怕是会生病。”林管事劝道“即使您和家主闹脾气,也应该照顾好自己”
桑洱有点莫名其妙,打断了他“林管事,你想多了吧,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闹三年的脾气。”
“”
“你就别管我了,我和秦跃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他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桑洱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念着以前的情分,就来给我送伞。让秦跃知道了,说不定要拿你撒气。”
林管事面有难色,仿佛欲言又止。
在他的身后,那辆停在雨幕中的马车,门帘紧闭,始终是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桑洱看见街尾有一辆马车驶近,前头,一个披着斗笠的少年牵着缰绳,顿时露出了笑容,戴上兜帽,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林管事惊讶地转身,隔着朦胧的雨雾,他看不太清那少年的面孔,只看见桑洱被对方半扶半抱,拉上了马车。
沐浴着大雨,那马车朝着与他们的相反方向,渐渐远去了。
裴渡将桑洱搀进了车里,靠在门框边,摘下笠帽,漫不经心地在外面晃了晃,晃掉了雨水。
对面那马车,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裴渡无意一瞥,看见里面似乎坐了一个男人。
刚才,就是这个人在和秦桑栀说话么
那是谁
是秦家的人吗
另一边厢,林管事撩开了帘子,登上了他下来的马车。
原来,在这一帘之隔的地方,一直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刚才车外之人所说的话,早已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秦跃的耳中。
林管事低头道“家主,小姐不肯要这把伞。还有这个。”
一边说,林管事一边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瓶外敷的金疮药。
数月前,董邵离遇刺身亡。葬礼之后,林管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秦桑栀了。甚至,连她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过。
在之前,秦桑栀即使搬出了府邸,也会时不时地弄出点动静来,仿佛在隔空进行“我不在你眼前你也别想忘了我”的挑衅。但最近,她却一反常态,安分守己。仿佛终于放弃了所有幼稚的反击和斗气,从此将秦跃当成了陌生人。
林管事知道,这一回,秦跃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是,在得知秦桑栀跑到了蓟宁、掺和进了这件事后,秦跃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马车不断靠近常府时,虽然秦跃没做声,但林管事看见,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在门前踢着石头玩的少女,看得很专注。
很快,他们就看见秦桑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血痕,像是被人割了喉。几乎是一瞬间,秦跃的脸色就暗了下来。林管事亦是脸色微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前,秦桑栀有父母兄长的庇护,除祟时都是平平安安的,何曾出现过这种伤势。
失去了保护她的羽翼后,就变得遍体鳞伤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接受和秦跃有关的帮助了。
不仅不要油纸伞。金疮药更是连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
林管事垂着脑袋,无端地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只听一声脆裂撞击声,秦跃面无表情地将这个瓷瓶抛出了窗外。
“家主”
“你没听见她的话吗”秦跃冷冷道“走吧。今后她死在外面了,也和我无关。”
解决了画皮美人的副本,进度条变成了25805000,降幅很小。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桑洱估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没有遇到谢持风,而在谢持风的记忆里,他的白月光是在他十六岁之后才死的。
按照彼此的年龄差和时间的跨度计算,裴渡这条路线,至少会持续三四年。进度条的总长度是固定的,战线一拉长,分给每件事的点数自然就少了。
由于脖子被勒伤,之后的那几天,桑洱连吞咽口水都有点不舒服。每天往脖子上涂抹膏药,淤痕还是消退得很慢。
为了不吓坏别人,桑洱只好效仿尉迟兰廷,在颈部系了一条丝巾来遮挡。
日复一日,时间流逝,一眨眼,今年最炎热的半个月就过去了。
桑洱的脖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今年的天象略有异常。往年九月,泸曲还是挺热的。今年中秋一过,就已起了凉风。
街上的小摊贩,也因时而变,从卖凉粉、冰品、变成卖热气腾腾的包子、热芝麻糊等物。水果也应季地从西瓜换成了蜜柑和橙子。
这一天,桑洱独自上街办事。本来裴渡说要同行,但他昨天夜晚睡觉时蹬了被子,着了凉,临时撒娇犯懒,不肯出门。
办完事后,桑洱打道回府。路上忽然有点口干了,想吃多汁的橙子,就临时改变了路线,绕道去市场,打算买点水果回去。
经过某个路口时,前方不知为何堵满了人。在喧闹声中,桑洱依稀听见了“小偷”、“该死”等字眼,微一皱眉,拨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这片空地,正对着一间小饭馆的后厨。一个满脸凶蛮的彪形大汉正粗鲁地抓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将他的一只手压在了砧板上。
“大家都过来看看这小贼这几天,老子发现后厨总是失窃,丢了不少钱,刚才终于让我抓到了,就是这个小贼,进了我的厨房,偷吃了我的包子我问他是不是偷钱了,他还不承认。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老子今天就要砍他一只手,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人群中传来了不赞同的声音“话虽如此,砍他一只手还是有点过了吧。”
“就是啊打一顿,教训教训就行了吧。”
彪形大汉虎目一瞪,怒道“怎么你替他说话,是不是也想替他赔偿我丢了的钱”
一边说,他还一边挥舞着手中那锋利的菜刀。
被他拎着的孩子,似乎是个小乞丐,双颊红肿,衣衫肮脏。那虚弱饥饿的模样,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桑洱心中腾地起了一把火,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阻止,目光在这孩子的脸上定了定,忽然间,心神大震。
这个脏兮兮的小孩,不是乞丐,而是
谢持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