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1 / 2)

阿段救人心切, 在一开始倒也没有想太多有的没的,如一支疾射的箭般冲下了山, 后面的人都追不上他。半路,没吭声的桑洱忽然将柔软的右臂绕到了他的脖子后方。当场,仿佛给阿段打了一针飘飘然的强心剂。

来到桑洱的家门口,看见挡路的柴门,阿段腾不出手,直接抬腿,踢开了它们。

踹门的声音不大。阿段一闯进去,就看到尉迟兰廷已经走出来了,似乎在隔得很远的地方, 就听见了动静。

也不知道该说是听力过人, 还是说, 只是因为他心里念着的某个人不在身边。所以,不管在做什么, 都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会不由自主地分神,去留意外面是否有她归家的动静。

所以, 才会那么快就出来了。

阿段喘了一口气,一对上尉迟兰廷的眼眸, 心里就打了个突。

在他们桃乡, 无人不晓得住在这里的兰公子。不仅人长得跟谪仙一样,性情也文质彬彬、温温柔柔的。

可现在, 不知为何,对方那双平静深邃的深茶瞳眸, 只不过在阿段的怀里,尤其是他抱着桑洱的双臂,还有他被桑洱的手臂环着的脖子上停顿了一下, 阿段就觉得四周的空气正在飕飕地变冷,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没有细想,尉迟兰廷就走了上来,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段赶紧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哭丧着脸道“都是我不好,没想到溪边地滑,一开始就不该带大家去那里的。”

尉迟兰廷听完,倒没有说什么话来责怪他。只伸出了手臂,看向桑洱,说“桑桑,过来。”

桑洱慢慢松开了阿段的脖子,被尉迟兰廷抱了过去。桑洱“唔”了一声,转头看向阿段,小小地和他挥了挥手。

尉迟兰廷望了她的动作一眼,转过了身,彻底挡住了阿段。

阿段的臂弯空了下来,愣愣地望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地为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感到自惭形秽,没有吭声,悄悄转身走了。

尉迟兰廷长得比阿段高很多,桑洱被他抱着,屁股离地更远。但尉迟兰廷的力气很大,双臂稳固,抱着一个大活人也像抱着没重量的东西,一点也不晃,这可比阿段有安全感多了。

不得不说,虽然很感激阿段的仗义,但他跑得实在太粗暴了。刚才,桑洱觉得自己已经被他当成了麻袋,颠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去。

为免被甩飞,桑洱只能心惊胆战地箍着这匹脱缰野马的脖子。

现在换成尉迟兰廷,就无须如此了。

桑洱心想。她缩成了一小团,手虚握着搭在自己腹上,侧颊轻轻摩擦着尉迟兰廷的心口,满脸都写着“老实巴交”四个大字。

在最冷的那段时日,尉迟兰廷什么都管着她,这也不行,那也不准,比小老头还啰嗦。

不知道是不是男主亲自管她有奇效。吐出大口乌血的事儿,竟真的没有再在桑洱的身上发生过。

这点就和原文写的不一样了。

原文里,尉迟兰廷在韬光养晦之前,做了妥当的安排。隐居的地方是在城池里,而不是偏僻的山中小镇。也有仆人伺候,不至于连煮饭、洗衣服这类事情,都得尉迟兰廷亲力亲为。

原主是锁魂匙的供养体和渡血工具人。尉迟兰廷自然不可能怠慢她。他不仅找了最有经验最耐心的仆从来服侍原主,还安排了人,天天在暖阁和花园里陪她玩耍。山珍海味、名贵补品,也从不短缺了她的。

饶是如此,原主的身体衰亡速度,还是很快。

比生活条件不如她的桑洱,都要虚弱得多。

想来想去,造成差别的原因,大概就在尉迟兰廷身上。

在原文里,他安排了很多人照顾原主,自己却并未花太多时间在这小傻子身上。

这也是难免的。尉迟兰廷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有他的野心,有他的爱恨,也有小傻子不曾涉足的过去。

那个被嫌弃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学不聪明,只知道一根筋地讨好别人的小傻子,只是他的世界里一个很不起眼的部分。

按重要性来排,只会排到末尾。

尉迟兰廷有时间也会优先别的事。反正,只要找人照顾好原主就行了,又何必自己来

而现在,剧情偏移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没有仆人照顾他们了。

尉迟兰廷不得已要亲力亲为,照顾傻子。

这就造成了男主的亲身参与度的巨大差别。

桑洱猜测,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和尉迟兰廷的相处时间比原主多无数倍,交流深度也有了提升。换言之,受男主光环的普照也更多。所以,自己的身体也比原主健康一点。

而另一边厢,看到她的身体状态确实好了一点,这几天,尉迟兰廷对她的盯梢也没那么严格了,还额外放宽了她玩雪的时间。

放宽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换算一下,就是十五分钟左右。

桑洱“”真吝啬。

后来阿段他们约她去玩,看她实在闷坏了,尉迟兰廷点了头。

本以为从此可以天高任鸟飞。结果,小鸟一出笼,就撞上了树梢。

桑洱“”

危,这下她的紧箍咒十有八九要回来了

桑洱正在脑海里想着这些事。却不知道,这一幕,落在尉迟兰廷眼里,却成了别的意味。

刚才被阿段抱回来,她知道搂着对方的脖子。

换了是他,却没有了这样的待遇。

尉迟兰廷的睫下,一缕幽暗不明的情绪在眸中闪过。

若要细数起来,她最近的改变,其实并不只这么一点半点。

去年秋天在姑苏相识以来,冯桑就超乎寻常地粘他。

尉迟兰廷在七岁时,开始用缩骨功伪装自己,扮成妹妹。为此,他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宽衣解带过,也不再与人亲近哪怕是被单方面粘着,也没有。

诚然,如果冯桑是个心智正常的人,而非不通世事的笨蛋,那么,尉迟兰廷在一开始就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近自己,遑论是留宿在他的房间。

后来的相处,也不见得有多认真和放在心上。闲来逗逗,可有可无的一个消遣而已。

冯桑却仿佛认准了他,被苛责、被欺负,也傻得转瞬即忘,总是用天真又热烈的目光追随着他。从姑苏到清静寺,再到凤陵,辗转至蜀中,桃乡,不管尉迟兰廷对她做过多少他在事后想起来也会心中一冷的事情,冯桑也没有退却,依旧捧着一颗温暖赤诚的心,递到他面前。

甚至只不过因为看见了未来的零星片段,知道他会因为她吃下锁魂匙而好起来,就义无反顾地吞下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东西。

从前是逗弄,是不理解,甚至在暗地里嗤笑她笨。

在九冥魔境这件事后,才发现自己有眼无珠,大错特错。

在肮脏黑暗、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冯桑纯净珍贵得就像一汪可遇不可求的清泉。

如果说,锁魂钉这件事,是一个让尉迟兰廷开始另眼看她、而不是只当成小玩意儿的。那么,来到桃乡后,就是真正的春风化雨,滴水穿石。

他们在这里朝夕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很快就超过了以前加起来的几个月相处的分量。

因为锁魂匙的影响,冯桑会说话了,两人的交流骤然增多。

每一天,都可以听见她用各种语气叫他的名字,高兴的,撒娇的,嗔怪的,惊奇的他的世界仿佛也因此变得生动和缤纷。

同时,尉迟兰廷还默默地发现,冯桑变得比以前聪明了一点。

不知道这是不是锁魂匙带来的变化。

原本,尉迟兰廷一腔心思都在复仇上。事成以后,要做些什么,却没认真想过。甚至,有几分稀里糊涂的空虚感。而如今,他却因为冯桑,而下意识地开始构想更远的未来。

但是,最近半个月,不知为何,尉迟兰廷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一丝冷淡的改变。

以前,冯桑总会黏黏糊糊地跟着他。他忙的时候,她宁可窝在旁边的长凳上睡觉,也不回自己房间。就算要出去玩,也不会离开得太远、太久。

尉迟兰廷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一回头,都能看见她在不远处。

可最近,她开始不见人影。

仿佛是被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吸引了,她的身边有了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渐渐地将已经不再有新鲜感的他抛下。

前二十年,明明都是这样活过来的,早已惯了独自一人。这世上,人总是孤独地来,孤独地走,离散也是常态。没有任何人可以长久地陪伴另一个人,不是吗

但为什么,当冯桑开始将目光挪开,不再完全放在他的身上时,他的心情竟会那么躁郁,久久都无法平静

回到房间,桑洱被尉迟兰廷放到床上,换下了湿衣服,再脱掉鞋袜。果然,一只脚踝已经肿成了小馒头。

尉迟兰廷在床边坐下,见状,果然皱起了眉。他将这只脚放到自己腿上,想了想,又取了一个枕头,垫高了这只脚,才用沾了冷水的布巾给桑洱冰敷。

湿冷的布巾一贴上去,桑洱就明显地抖了抖。

尉迟兰廷的手停了下,看向她“疼吗”

桑洱怀里搂着一个枕头,侧着身,皱起鼻子,哼哼唧唧“冷,也疼,你轻一点。”

她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模式已经有点超出舔狗的范畴按道理,在这种时候,一个合格的舔狗应该是受宠若惊、对男主感激涕零的。哪有反过来挑剔人家做得不好的

“今天只能冷敷,明日再热敷。”尉迟兰廷将动作放轻了一点,语气淡淡“既然知道疼,以后就不要再去那些地方了。”

没想到,这小傻子听完,却没抓到他的重点。还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说起了今天自己在外面玩了什么。

“我们今天去了溪边,那里的雪还没有融化,可好看啦。阿段爬到树上去晃树枝上的积雪,雪被他抖了下来,就和真的在下雪一样。”桑洱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忽然,感觉到固定自己小腿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下,疑惑地转头“兰廷”

尉迟兰廷横瞥了她一眼,松手离开了。

桑洱“”

是错觉么,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扭到脚踝,在短时间内,都不能到处乱跑了。桑洱目送他离开,躺回了床上。脚踝稍微一转,就是难忍的僵痛。仿佛脚后跟那儿被钻了个洞,酸疼沿着侧面的筋往上窜。

桑洱“系统,痛觉屏蔽呢快给我开到最高档。”

系统“屏蔽疼痛功能,针对的是锁魂匙的副作用,并不包括犯蠢导致的受伤。”

桑洱“”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不可活。

尉迟兰廷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给暖炉里加了点炭火,在床边坐下,观她神色,蹙眉“还是很不舒服吗”

桑洱点头,像被打蔫了的小白菜,抓住了他的袖子。

尉迟兰廷瞥见她状若依赖的小动作。再说话时,语气比方才温柔了许多,道“那我等一下出去给你捉鱼,今晚炖鱼汤给桑桑喝,好不好喝完了就早点睡,今晚就不疼了。”

这么软的语气。尉迟兰廷以为他在哄小孩子吗

就在这时,桑洱的脑海里,突如其来地加载出了一段原文

在溪水里摔了一跤后,冯桑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

被农妇收养的几年间,村子里的孩子不愿意和呆呆傻傻的冯桑为伍,冯桑只能自己玩。有一次,她不小心从荒郊的小山坡上滚了下去,又疼又委屈,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好在,在天彻底暗下来前,农妇循声而至,找到了冯桑,将她抱了回家。上药时,农妇还亲了亲冯桑哭花了的脸蛋,哄她说这样就能痛痛飞飞。

自那时起,只要身体不舒服,冯桑就会逮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撒娇索要疼爱。

但在五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对她了。后来被毒哑了,更加说不出口。

在此时此刻,当年的温馨回忆,不期然地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