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茹鼻尖都要贴到泔水桶了, 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恐怖恶心的经历, 想尖叫又怕泔水灌进嘴里, 不住地扑腾着想要从沈晚照手里扑腾出来。
沈晚照离近了也闻到那股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 恶心程度不比孔茹差多少, 努力别开头, 一手按着她的后颈, 冷冷道“我让你再说一遍,不说我就把你扔进去,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
孔茹吓得飙泪, 把她扔进去比让她死了还难受,一边四肢乱舞,一边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 我再不敢说你了, 你饶了我吧,活儿都我来做我来放过我吧呜呜呜”
她这人也有个好处, 虽然是个好惹事的, 但认怂也很快, 不会学那硬骨头。
沈晚照给臭味熏得火气也散了不少, 手下一松, 孔茹立即就挣脱了出来,又是愤恨又是猥琐地瞪着她“你, 你,你欺负人”
沈晚照眼睛一瞪, 她吓得又缩回去了, 抽泣几声转身回了屋。
她也是记吃不记打,瞧着沈晚照往日脾气好,又是个好面子的,把心里的火气全冲她撒了,没想到这回踢到铁板了,她心里的窝火就别提了。
院里除了沈晚照和孔茹还有一个被关禁闭的乙班学生,名唤陈莲,她直接把活儿堆给孔茹,敢反驳一句就一个眼风打过去,这么干到傍晚还是没什么起色,猪儿饿的直叫唤,鸡也垂着头打蔫,鹅群是饿疯了,见着人就要,孔茹的裤脚都给撕下来一片,嚼吧嚼吧吃了。
两人被鹅啄的直哭,沈晚照虽说着不干活,但也给累得够呛,郁闷道“你们不会跑啊,那不是有竹竿,打几棍子不就老实了。”
孔茹抹了抹哭红的眼睛“说的倒是好听,你怎么不来”她抽了抽鼻子,哭嚎道“爹,娘,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我要回家”
沈晚照和陈莲对视一眼,都掉过头各干各的了。
她听说明天一早有人会来检查,干不好的继续往上累加,她也只得打起精神来喂鸡喂猪。
她挽起袖子,忍着恶心把木桶里的猪潲水搅拌几下,拎着木桶就往猪圈那边走,拎着个木桶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要命了,更何况这个木桶还散发着类似于呕吐物的恶臭。
她把木桶放到猪圈边儿,五官拧巴到一起,转向陈莲问道“这怎么喂啊”
陈莲正在搅拌鸡饲料,闻言大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就把食儿倒在食槽里,他们自己会吃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小心点倒,别溅到身上了”
她提醒的已经晚了,沈晚照看那食槽挺深,想着应该溅不出来,也就没留力一下子全倒进去,没想到十来头猪立刻冲过来抢食,其中一只肥头大耳的把脑袋整个埋在食槽里,哼哧哼哧,泔水四下飞溅出来,纵然她躲得及时,有几滴也溅到她身上了。
沈晚照“”
她现在想跟孔茹一起抱头痛哭。
她哭丧着一张脸“这里有能洗澡的地方没”
陈莲白了她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还洗澡,你是思过还是享福呢”
沈晚照身子一僵“”
她倒是挺乐天的,见沈晚照表情僵硬,忙宽慰道“咱们这里还算好的了,你想想那些在马厩喂马的,不是比咱们更脏更累,遇到脾气不好的,还得被踢上几脚,落下伤残岂不是更悲惨”
沈晚照也只能想想更倒霉的宽慰自己,提起桶来把剩下的一点泔水倒进去,见那只肥头大耳的吃得最多,心里不大痛快,捡了根树枝抽了它一下。
那肥猪迷茫地抬起头,沈晚照闲极无聊,摆了个平刺的剑招,又拿树枝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肥猪这下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抬起脑袋吭哧就是一口,就听刺啦一声,她袖口硬生被扯下一片布来。
沈晚照“”
她简直欲哭无泪,谁让她手贱来着
这时候陈莲见孔茹还在一边闲着,心里不痛快,硬把喂鹅的家伙食儿塞到她手里“你别在一边哭哭啼啼的了,赶紧干活,你已经被多罚了两天了,难道还想再来一天”
孔茹不大想干,哼哼唧唧不乐意,两人推推搡搡一时,不小心把鹅窝给撞开了,一群脱缰的野鹅势如疯虎般的冲了出来,对着两人就是一通狠啄,把这几天吃不饱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两人尖叫着乱蹦乱跳,沈晚照眼见不行,要不就是她们俩被鹅啄了个稀巴烂,要么就是把鹅踩死几只,扬声道“你俩别跳了,赶紧把鹅往窝里赶”
孔茹怒道“你赶一个试试”
沈晚照懒得理她,从墙边抄起一只竹竿,用了一招不咋地正宗的横扫千军,倒是收到了奇效,鹅都被惊得跳起来,有几只已经逃窜回了窝里,两人见着法子管用,也都纷纷效仿,用双手双脚把鹅赶回去。
众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最后一只公鹅赶回窝里,累的靠在走廊的门柱上,一句话都不想说,连平时最爱惹事儿的孔茹都瘫软在地。
温重光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一副景象,她双目无神地坐在石阶上,两眼放空,衣裳散乱并且粘着鸡毛污垢,袖子还破了一块,头上插了两根鹅毛,呆滞地看着地面,不用打扮就能去要饭了。
沈晚照并不知道,她现在就是个生无可恋,jg。
他瞧见她这模样蹙了蹙眉,难免有些心疼。
他什么时候见她都是意气风发,优雅从容,还未曾见过她这幅样子,到底是千娇万宠的侯门嫡女,哪里来过这种腌臜地方。
三人都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温重光慢慢踱到她面前,伸出素白修长的一只手“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沈晚照汪地一声差点哭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瓮声瓮气地道“尚兄,怎么是你来接我的”
这时候陈莲和孔茹抬起头来,见着温重光的脸,先是一惊,再是一痴。
他一笑,天青色的素面披风被夜风卷起一角,咬字清晰,声调温雅“我跟秦同知解释过,他已经答应把你放了。”
孔茹左右看了看,突然道“是秦同知让你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温重光没说话,他身后的番子接口道“孔小姐想多了不是我们来是接沈姑娘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孔茹不服“凭甚光放她不放我”
番子嘴角一耷拉“秦同知说了,上午不慎把沈姑娘冤枉了,偷鱼的另有其猫,跟沈姑娘无关。”
孔茹恨恨道“那她也养猫了,这难道不是错处凭什么把她放了”
番子不耐烦起来“您这话留着跟同知说去吧,我可什么知道。”说完就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晚照和温重光请先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知改院,沈晚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泔水味,这股泔水味看来是要陪她入梦了。
温重光听她不停地吸气呼气,唇角一扬,忽的伸手揽住她的肩,长细的手指搭在纤细的肩上,像是怕吓到她似的,柔声细语“别怕,没事了。”
沈晚照正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倒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哀伤道“我鼻子好像出毛病了,闻什么都是臭的。”
他忽的伸手,白洁的食指点住她鼻尖,轻笑一声“你现在闻闻,还难闻吗”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讶异这种出格的举动,不过并不后悔,内心竟隐隐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沈晚照愕然看着他,诡异的味道被尽数驱散,鼻端全是淡淡的忍冬香气,她沉默了会儿才讪讪一笑“挺,挺香的。”
温重光收回手“那就好。”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跟秦同知说让他放我出来的”
温重光一笑,先走在前头“我说是哈哈干的,不过两条鱼而已,他也没多问。”
她颇歉然“就怕秦同知以后为难你。”
温重光道“同在书院任职,他不会这般不留情面的。”
沈晚照一想也是,秦同知算是个人精了,没好处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呢。
已经到夏末,虽然白天燥热,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夜风绕过林间叶,发出飒飒的声音,吹散了遮着清月的薄雾,显得越发寒凉了。
他垂眸,见她白皙的颈项上起了小颗粒,把系着的素面披风解下来盖到她身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沈晚照连忙道谢,叹道“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还指不定要关几天呢。”
她这会儿正感激,再加上夜色昏暗,她也无暇注意到他身上精细的常服。
有沈明喜在,秦同知怎么可能把她长关着,不过这话温重光倒也没说出来,只是浅笑着谦了声。
他说完抬眼看了看天儿,低声道“这个时候学舍里的学生只怕都睡了,你现在回去怕也不好”
沈晚照迟疑道“那我该住哪儿”
温重光想了想“我的院子后面有个小院,你要是不嫌弃,先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学舍吧。”
他说的句句在理,沈晚照犹豫片刻,点头应了个是。
他低笑一声“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找我下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给的心理暗示,沈晚照洗完澡换了衣裳,躺在床上还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了件缠枝花儿的短袄,再套上素白绣桃花的罗裙,披头散发地在院里散步。
按照现代人的算法,现在也就九十点,算不得太晚,她这行为自然不算扰民,只是古人晚上没事儿干,两口子还能拉灯盖被做一些不和谐的事儿,未婚男女只能早点睡觉。
她在院里走了会儿,突然听见前面温重光的院子里传来落子的声音,两个院子由小门连着,她顿住脚步,靠在铁门上细听。
果然那边有清脆的落子声,夜里显得格外空寂冷清,也让脑补了一堆恐怖故事的沈晚照起了一后背毛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