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即便此刻乌云蔽月, 只有不远处的灯光还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可言喻却觉得她的心情,就像那天在车里沐浴着阳光醒来。
成实哥哥的话, 就像是暖阳,在她心头照耀着。
他在告诉她, 他不怪自己。
可是言喻却有一句话, 一直想要和他说,她终于上前, 抱住她的哥哥。那年背着她走在山间的路上, 那年带着她飞奔着采摘山里野果,那年牵着她的手送她上学的哥哥。
“哥哥,对不起。”
即便你不怪我, 可我还是想要和你说, 对不起。
成实伸手抱着怀中的姑娘, 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 终于可以这么无所顾忌地拥抱着彼此。
然后说一声,真想你啊。
“别哭了, 都成花脸猫了,”成实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言喻被他说地,憋住眼泪。
成实从口袋里掏出帕子,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 他给言喻擦了擦眼泪,温和说“回家吧。”
言喻的车子就停在前面,两人上车之后,言喻听着他的指挥,顺着路往前, 大概开了有十来分钟吧,就在一个小区停下。
小区门口挺简陋的,大门很窄,也有横杆。
此刻门卫处倒是亮着灯,见有车子过来,门卫走了出来。
“柳叔,麻烦您打开一下 ,”成实把副驾驶的车窗按了下来,客气地对门卫大爷说道。
柳大爷一见是成实,特别开心地说“是成医生回来了啊。”
他弯腰看了一眼开车的言喻,像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成实倒是先笑道“柳叔,这是我妹妹,刚从国外回来。”
“妹妹呀,”柳大爷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这就更开心了“难怪跟你长得这么像,可真漂亮啊。”
言喻微挑眉,要知道她没车灯,所以车里漆黑一片。
大爷眼力可真好,还能看出她长得好看。
等柳大爷进去开了横杆,言喻开车进了小区。这个小区一看就是拆迁安置房,环境不算好,小区的主干道上都停着车,好在言喻车技还算不错,要不然真
要蹭着。
一直往里开了两三分钟,成实指着旁边的楼说,“就是这里了。”
言喻停下车,成实推门就准备下车,言喻突然开口“哥哥,今天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我改天再来看你和妈妈。”
她说地有点着急,还有点儿害怕。
那种害怕又和面对成实不一样,她连握着方向盘的手掌都泛着白。
“你,”成实想了想,声音放缓地问“不想见妈”
“不是,”言喻立即否认。
不是不想,是不敢。
当言喻听到成实需要截肢的时候,是真的要疯了,她抱着孟仲钦就拼命地喊“爸爸,你救救成实哥哥,你救救他,别让他们给他截肢。爸爸,爸爸”
孟仲钦抱着她,一个劲地安慰“好好好,爸爸救他,爸爸一定会救他的。”
当晚,北京最好的骨科专家被请了过来。
他们坐在手术室里,连宋婉都赶了过来。她刚表演结束,就接到了孟仲钦秘书的电话,等到了医院时,她看着孟仲钦怀里一身血的言喻,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在手术室门外,他们足足坐了一整夜。
言喻连眼睛都不敢眨,就那么看着手术室的灯,仿佛在期待着下一秒它就能熄灭,可又真的害怕下一秒它真的熄灭。
那盏灯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刀光逼人,剑锋凌厉。
随时都会落下来,扎在她心头。
就连孟仲钦和宋婉都不敢叫她去休息,他们都陪着言喻默默地守在门口。手术足足进行了三十五个小时,中途甚至换了好几拨医生。
就连孟仲钦都没想到,这么柔弱的言喻,能这么倔。
他们甚至没敢让她离开,只是想让她去病房休息躺一下,她都坚决不同意。憋着气,一句话不说,可谁敢碰她一下,她的眼神红地能吃人。
因为成实的腿随时都需要截肢,这个手术必须要由他的亲人签字。
在这个世上,真正能为成实签字的,只有一个人。
成母是第二天赶到的,是孟仲钦的秘书亲自去机场把人接来的。
这是孟仲钦和宋婉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一个
叫他们内疚的女人。当年他们得知抱错孩子之后,便前往成家去找言喻。他们把这件事告诉她,这个大字不识的山里女人,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纸张,半晌才问“那我的姑娘呢”
谁都不知道她的女儿去了哪里,孟清北并不是她的孩子。
临走时,孟仲钦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有十万。原本她是不要的,最后孟仲钦再三塞给她。原以为她收下了,可言喻回北京收拾自己行李的时候,在包里找到了那张卡。
这一次,再见到她,老了不少。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地有些发白的衣裳,脚上是一双平底黑皮鞋,头发已经有些发白了,连脸上的皱纹都添了不少。
秘书领着她过来的时候,成母茫然地看着他们,随后把视线落在了言喻的身上。
“你哥哥怎么了,”成母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
可一开口还是叫言喻红了眼眶,她死死地攥着自己衣裳的下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告诉妈妈,哥哥是为了救她,才出车祸的。
她也不敢告诉她,他的腿很可能保不住了。
“果果,”成母又喊了她一声。
她不知道她现在叫言喻,在她的心目中,她还是果果。
就在此刻,突然手术室里有人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孟仲钦的面前,无奈道“腿是真的没办法保住了,需要做截肢手术,家属到了吗”
这是主刀医生,孟仲钦动用了私人关系请他来,就是希望能保住成实的腿。
成母愣住,她听得懂普通话,可是她听不懂先生说的话。
当医生拿了手术书让成母签字的时,她茫然地看着医生问“先生,我儿子的腿真的不行了”
一个半头白发的母亲,一脸无助又茫然地看着对方。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有些不忍。
谁都不知道,这个千里迢迢从远方赶来见她儿子的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签截肢的手术书。
医生拿着手术书离开之后,整个走廊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
孟仲钦知
道这件事始终要有个交代,便把事情的过程告诉了成母。肇事的司机已经被抓住了,不仅是成实,还有两个伤患。
可他还没说完,一直站在那里的成母,突然走到站在宋婉身边的言喻跟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地言喻往旁边一歪,她已经一天多没吃任何东西了。
“都是因为你,你哥才会这样的,我前世到底做了孽”成母哭着喊道。
当她又要打的时候,宋婉挡在了言喻的面前。她没拦着成母,而是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
她满脸泪水地看向失控的成母,哀声道“求求你,别打我的女儿。”
“言言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宋婉哭着求道。
孟仲钦上前扶着她,他们谁都没伸手拦一下。
他们都是为人父母,能理解此刻一个母亲绝望的心情。
“我们会对成实负责一辈子的,如果他真的截肢了,我们孟家会护着他一辈子,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别怪言言,”宋婉不知道应该怎么求她,可她知道,如果把这件事都怪在言喻的身上,这孩子会没活路的。
成母此刻扯着自己的衣裳,痛苦地只能捶自己的胸口,她拼命地打着自己。
恨不得此刻躺在里面的是她才好。
在听到宋婉这句话后,她满眼痛苦“我们成实,以后是要当医生,要当医生的啊。”
说完这句话,她扑通一下地坐在地上。
孟仲钦想上前扶她,也被她一把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