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尽是惋惜,可面上却没多少遗憾,英儿见状捂嘴一笑,将叠好的衣衫送到她手中。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简轻语便去休息了,一直到傍晚时分才迷迷糊糊要醒,闭着眼睛唤英儿“给我倒杯水”
说罢,她便又开始犯困,直到简慢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起来,水来了。”
简轻语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简慢声的脸后半天都没回过神“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陆远叫我给你送个东西。”简慢声说完,等她坐起来后两只手同时递过来,一只手端着茶,一只手捏着张字条。
简轻语眨了眨眼睛,最后先拿了字条,打开一看是张简易的地图,终点是一处汤泉,上头还写了时辰。纸上还散着墨味,显然是刚画出来不久。
想到陆远如此费心就是为了那点事,还敢让简慢声送过来,简轻语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咳了一声将字条塞到枕头下,接过茶杯灌了大半杯凉茶。
“你怎么遇到他的”她故作无事地问。
简慢声闻言绷起脸“我在同李桓说话,他便来了。”
“哦那还真是不巧。”简轻语一脸遗憾。
简慢声斜了她一眼“也没什么不巧,我与李桓多日未见,本就没什么话可说。”
简轻语“”怎么觉得是在阴阳怪气。
简慢声突然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嗯没什么啊。”简轻语一本正经。
简慢声盯着她看了半晌,嘲道“特意写在纸上的,无非是私会的地点时间。”
“你知道还问”简轻语见她拆穿自己,索性也不遮掩了。
简慢声不认同地看着她“你若安心与他断了,就得尽早让他厌烦你才行。”
“不用你说,我会的。”简轻语不太想同她说这些。
简慢声见她不肯听,沉默一瞬后转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才开口“若还未动心,最好及时止损。”
简轻语眼眸微动,半晌轻叹一声,心情不大好地仰躺在床上。
夜色渐渐深了,在距离陆远定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时,外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砸在地面形成一朵朵水花,很快汇成厚厚的积水。
简轻语蹙眉站在屋檐下,苦恼地看着如瀑布一般的大雨,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英儿出来时,便看到她跃跃欲试地想冲进大雨中,急忙将她拉了回来“大小姐,你做什么”
“我去见陆远。”简轻语回答。
英儿睁大眼睛“下这么大的雨,陆大人怎么可能还去汤泉,您还是别去了。”
“可是”
“陆大人肯定不会去的,您不如留在房中等待,若他想见您,自然就过来了,”英儿又劝,“或者您等雨小一些再过去也行。”
简轻语一想也有道理,思索一番后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等人。英儿见状松一口气,留她一人在屋檐下等着,自己转身去干活儿了。
简轻语一直等,可雨越下越大,半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而陆远一直没来。她心里越想越慌,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找了把油纸伞冲了出去。
山里的雨又凉又硬,还总是伴随着妖风,简轻语冲出去的瞬间伞便被吹坏了,脸上身上也被淋湿,冻得打了好几个哆嗦。
她忙掏出怀中的字条,果不其然墨晕成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这个时候即便过去,怕也是找不到地方,不如回住处等着,简轻语犹豫地回头看一眼,最后咬咬牙朝着大雨冲去。
大雨一直下,她凭借记忆跑到了汤泉分布的地方,用手挡在眼睛上方,才勉强看得清路,走了一段之后发现彻底迷了路,不仅没找到陆远字条上所画的地方,还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各个汤泉已经开始往外溢,水哗哗地淌到简轻语脚边,她几次险些滑倒,最后气得一屁股坐下了,冒着大雨喊“陆远陆远”
大雨和水流交织的声音将她的呼唤压得死死的,简轻语发着抖蜷到一起,对自己冲动跑出来的事后悔万分,忍不住对着汤泉大骂一声“陆远你个害人精”
话音未落,身后贴上来一股凉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专程跑来骂我的”
简轻语愣了愣,一回头便对上陆远打趣的眼睛,她一时有些发懵“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你叫我了。”陆远缓缓开口。
简轻语眨了眨眼,试图眨掉雨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汤泉这么大的雨,你跑这里做什么”
“我来的时候还未下雨,”陆远将人从地上端起来,直接抱孩子一般抱在怀中,一边往回去的路走,一边不急不缓地说,“看到下雨后本直接去找你,又怕你会来这边,便只能等着了。”
“若我没来呢”简轻语抱紧他的脖子。
陆远扫了她一眼“不来才正常,你发什么疯,竟然真跑来了。”
“不想我来,就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跑这里一直等着。”简轻语无语。
陆远扬眉“若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跑来了怎么办,像方才一样坐在地上等着淹死”
“我才不会淹死,”简轻语嘟囔一句,半晌突然小小声地问,“若我一直没来,你便一直等着吗”
“我有那么傻”陆远反问。
简轻语噎了一下,半天顶嘴“反正不聪明。”否则也不会真留下等着,他抱自己的手冷得像铁一样,也不知在这里淋了多久。
陆远闻言勾了勾唇角,倒也没有再反驳她。
他抱着她缓步往回走,在大雨中犹如闲庭信步,简轻语冷得厉害,便只能缩进他的怀中。
待走出汤泉之后,陆远突然停了下来,不急不缓地问“去我屋里,还是回你那里”
“回我那吧。”简轻语说着便要下来,却被陆远又勒得紧了些,她只得无奈抬头,“陆远,放我下去。”
“叫我什么”陆远眯起眼睛。
简轻语立刻脸上堆笑“陆大人,陆培之,相”最后一个称呼叫到一半,她猛地闭上了嘴。
陆远眼神一暗,许久之后缓缓开口“你倒是许久没这样叫了。”
简轻语面露尴尬,索性将脸埋进他的脖颈。
以前刚从青楼跟着他离开时,她时刻害怕自己被丢下,只能费尽心思讨他欢心,相公夫君之类的更是叫个不停,自从回了京都,两人的身份都曝光了,她便没有这样叫过了。
陆远的手指在她的背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许久之后,他突然开口“简喃喃。”
“嗯。”
“你对我当真只有利用,从未有过半点真心”
这个问题从她于京都城外逃走之后,他便一直想问,可因为觉得追问也只是自取其辱,所以才从未开口,但今日看着她冒着大雨跑来,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唤他,他便突然又想问了。
简轻语听到他沉沉的声音,心头突然一疼,蓦地想起初见时,他虽一身江湖打扮,却掩不住矜贵的做派,在一众风流客显得那样与众不同。
大约是被雨淋昏了头,简轻语抱着他脖颈的手紧了紧,好半天小声开始“那日有五六个都是要来京都的,个个看起来都比你好骗,可我还是想跟着你。”
陆远唇角勾起,垂下的眼眸中有流光划过“答非所问。”
简轻语撇了撇嘴,干脆不说话了。
陆远抱着她大步往前走,偌大的行宫被暴雨困住。简轻语缩在他怀中,虽然也被淋个透心凉,却偏偏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稳来。
因为大雨,连巡逻的禁军都歇了,陆远一路无阻地抱着简轻语回了偏院,等他们回来时雨也下得小了。
英儿看到自家小姐是被抱回来的时候都要吓疯了,急忙冲上去就要问情况,还未开口就听到陆远淡淡道“送些热水来,再煮两碗姜汤。”
他怀里的简轻语对英儿眨了眨眼睛,英儿猛地松一口气,急急忙忙答应一声便跑了。
简轻语被陆远抱到了软塌上,暂时用毯子裹住了。简轻语冷得哆哆嗦嗦,却还不忘念叨“这样会弄湿毯子。”
“你倒是会过日子,一张毯子而已,也能看到眼里,”陆远轻嗤,“明日我叫人送来十张。”
占便宜的简轻语打个喷嚏,顿时不心疼地裹紧了毯子。
英儿在简轻语跑出去的时候便开始准备姜汤和热水,在陆远吩咐之后很快就送了进来,简轻语灌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姜汤,四肢百骸仿佛一股热流打通,总算没有先前那般僵硬了。
待房门从外头关上,房间里只剩下简轻语和陆远二人,陆远脱掉湿漉漉的衣衫,顺便将简轻语剥个干净,抱着便进了浴桶。
浴桶里的水不堪重负,哗啦啦地溢了出来,简轻语轻舒一口气,乖顺地枕在陆远肩膀上。两人此刻都不着片缕,却谁也生不出旖旎的心思,只是安静地偎依着,驱逐身上的寒气。
半晌,简轻语轻叹一声气“我今日穿了极好看的内衫,可惜大人没看到。”
“方才看到了。”水漉漉地裹在她身上,轻透地勾勒出她的腰身。
简轻语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抱紧了他继续泡水。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缓缓开口“出去吧。”
“大人先出去吧,换床更厚的被子,今晚肯定是要冷的,”简轻语懒洋洋的不想动,“我想再泡一会儿。”
“你使唤我是不是太顺手了些”陆远扬眉。
简轻语轻笑“大人就去嘛,今晚您不也要住下”
陆远不置可否,但还是从浴桶中迈了出去。他一走,水位顿时降了不少,简轻语往里头缩了缩,闭着眼睛继续休息。
上次留宿时,陆远留了衣裳在柜子里,这会儿轻车熟路地去拿来穿上,又找来一床厚些的被子,当真打算铺床。他将床上原有的被子抱到脚踏上,打算顺便换个床单,结果刚将枕头拿起来,下面藏着的荷包便暴露在眼前。
看着熟悉的荷包,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便握在手中。当手心被突兀地咯到时,陆远玩味地展开手指,想知道荷包里除了那块玉佩,还装了别的什么。
他向来想到就做,一冒出这个想法便将荷包打开往掌心倒。先掉出来的是熟悉的玉佩,接着银光一闪,一块碎银子落在了玉佩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陆远扬起的唇角突然僵住,许久之后慢慢消失,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也渐渐漆黑――
“陆大人可还记得先前孤说过,有刺客扮作姑娘二次加害于孤。”
“孤不肯告诉陆大人,只是不想锦衣卫吓到她,还请陆大人体谅。”
“陆大人那儿可有碎银子”
手中的银子仿佛一条无形的线,将一些不甚重要的记忆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因果。陆远默默攥紧了手,玉佩和碎银将手心硌得生疼,他抬起眼眸,迟来地注意到桌上打开的糕点盒。
皇家仪制规矩繁复,什么身份用什么器皿都是早就定好的,如今行宫配用眼前这种黑色雕花糕点盒的,只有当今圣上和二皇子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