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说完这句话,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许建安那边看了一眼,看见他那略微有些震惊的眼神,白素反倒越发释然了,她的脸上露出了笑来,只坚定道“我跟许建安早就在一起了。”
白素的话如惊天巨石,一时只激起了千层浪,谁也没有想到,这貌美如花的城里女知青,会当众承认自己是许建安的对象。
众人再看看被陈永发辖制在身前的谢丽君,眼中顿时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且不说其他,单凭外貌,只要是个男人,谁也不可能选谢丽君而不选白素。更何况现在的谢丽君已经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人了
众人忍不住开口道“就是陈老四你弄错了,人家小许有对象了,谁还能看上”
村民们的视线从谢丽君身上扫过,诚然她曾经也美丽过,但现在谢丽君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被陈永发糟蹋过的残花败柳而已。
陈永发怒火中烧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疑惑,一开始白素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不信的,可是他又分明记得,当时许建安去他们陈家抢人的时候,就是这个女知青,一直跟在许建安的身边,如果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永发按住谢丽君脖子的手,无端就松了松,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推开陈永发,那么谢丽君就有可能得救了,但谢丽君却没有这样做。
众人无意间扫过她脸上的目光,早已经把她支离破碎的自尊践踏的一分也不剩了。其实她一直都在做梦,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她可以和许建安从头再来。
她看着许建安,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看着长大的表弟,终于清醒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从前许建安没有喜欢过自己,从今往后也不会喜欢自己,更何况他还有了白素,这个聪明、美丽、永远的城里女知青。
谢丽君闭了闭眼,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她忽然按住了陈永发掐在自己脖颈上的脖颈,身体重重的往后一仰。
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下子让陈永发没有站稳,两个人飞速的往后退了几步,而两步之后,正是水流湍急的蓝水河。
只听见“扑通”一声,不远处传来落水的声音,众人惊呼着跑过去看时,河里早就没了两人的影子。
那蓝水河水流湍急,有几处还有高达十几米的落差,张建设急忙找了几个水性好的年轻人,去下游拦截谢丽君和陈永发两人。
许建安跟着人群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白素正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的看着谢丽君掉下去的地方。许建安的心忽然就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如果谢丽君找不回来了,那他和白素还有可能吗以白素的性子,要如何接受谢丽君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呢
摊开的掌心不知何时已握成了拳,许建安拧了拧眉心,只转身离去。
白素却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子,不远处,季兰英三步一歇的朝着她这边走来,白素机械的迈开步子,朝季兰英那边走了几步,见那人一脸欢笑的迎了上来,握住她的手道“素素,你哥来了,他说他要把你接回城里去。”
白素怔了怔,抬起头来,往山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村口的堤坝上,赫然停了一辆军绿色的美式吉普车,一个男人如标枪一样站在那吉普车的旁边,距离太远,白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时候正是下午两三点钟,因为天气炎热,好些村民还没上工,张建设叫上了几队员先去下游拦截,自己跑到仓库场上的广播室中,大喊道“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有人在蓝水河里落水了,现在请全体会游泳的队员,去蓝水河下游救人,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蓝水河九曲十八弯,冬天的时候水位低,不过就是一条小溪流,可一到夏天,上游的雨水一起流下来,就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而且在河流的下游,还有好几处落差超过两三米的小型瀑布,就算是寻常会游泳的人,掉进去也难免会受伤,更何况是不会游泳的谢丽君。
几个男知青原本也在睡觉,听见广播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正瞧见白素和季兰英往回走,便拉住了季兰英问道“外头出什么事情了,什么人掉蓝水河里了”蓝水河虽说在他们生产队附近,可那边地不多,去的人也不多,寻常小孩也不会往那边玩去,太远了。
季兰英便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好像听说是谢丽君的男人,发狠要把谢丽君带回狠去,也不知道咋就发了疯,两人一起掉河里去了。”
季兰英去的迟,并不清楚那边发生的事情,她是在堤坝上遇上了康志伟的车,才去那边找白素的。
那几个男知青便开口道“这还有王法吗咱们都看看去”这时候刘政便冲着宿舍里头还在睡觉的夏兴邦道“小夏快起来,你不是以前校游泳队的嘛,快起来帮忙”
夏兴邦还在赖在床上,懒懒的翻了个身,就被刘政和另外一个男知青从硬板床上给拉了起来。
他们一群人到下游一个落差口的时候,队里的老百姓们已经有好些人到了。
大家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蓝水河,心里又着急又害怕,着急不知道谢丽君和陈永发两人有没有经过这一个落差口;又害怕水流太急,两人只怕早已经飘过了这里,往更下游去了。
有些只是来看热闹的老年人,就指着那奔腾的流水道“这么一路冲下来,只怕人早没了。”
一旁便有人点头道“这个季节水急哦,我小时候不小心跑这蓝水河来玩,就掉下来一次,我那时候还是秋天,水不急,但还是被冲到了这下游来,额头在河边的岩石上磕了一下,到现在还有一个坑。”说着,就向其他人展示起他头上的坑,众人都好奇的凑过来,见了那额头上的坑,也都纷纷点头,又有人道“你这是命大,你家成分也好,是贫农,有的保佑;小许他表姐就难说了他们是地主阶级,可没有的保佑”
这时一直紧紧盯着水面的众人中,忽然有人开口道“有东西漂过来了,快看看是不是他们俩。”
他这一声招呼,岸边的人都伸着脖子往下看,那头上有坑的被挤得往前走了两步,扑通一下掉下了水去,一叠声的喊救命,幸好边上人多,有人只急忙跳下去,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
刘政看着那些老人尽添乱,便挤到人群前头道“大家都往后靠,会水的队员拿游一个到对面去,拿几根大毛竹把这水拦住。”
这蓝水河水面不宽,不过也就四五米,两根大毛竹在上头一横,就把这水面给隔开了。
几个会水的年轻人又用绳子将毛竹捆在一起,撑住岸边的岩石,就可以暂时对抗这湍急的水流。他们几人刚把毛竹固定好,就听见有人喊道“这次真的有人飘过来了”
原来大家刚才看见的人,只是天上的一片云,正好投影在了河水里,云往这边飘,看上去就像是水里漂了个东西。
但这次是真的有人漂过来了,因为众人已经看见了谢丽君身上穿着的白底蓝花的粗布衣服了。
谢丽君似乎已经河水给灌晕了,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就在她要飘到毛竹边上的时候,被守在毛竹旁边的夏兴邦一把抓住了衣服,两人稳稳的挂在了毛竹上。
夏兴邦救到了人,喘了一口粗气,在毛竹上缓了片刻,一把搂住了谢丽君的腰,借着浮起的毛竹往岸边游。
就在此时,又有人在岸边喊道“又漂来一个,这次肯定是陈永发”
此时夏兴邦手里已经抱着谢丽君,早已无暇顾及另一个,好在身边还有别的社员,那社员水性没有夏兴邦好,并不敢撒手游过去,所以只在毛竹边上等着,想等陈永发经过的时候抓住他。
谁知道陈永发身子沉,快要漂过来之前,竟然在水里打了个转,朝一旁的岩石上撞了过去。那一撞之下,水面上立刻就飘散出一股子血腥味。那等着救他的社员天生怕血,反射性的捂了捂鼻子,等他反应过来去抓陈永发衣服的时候,他已经从毛竹杆下漂了过去。
只听岸上一群人喊道“快快快”
哪里还来得及抓住,陈永发就这样快速的往下游漂了下去。
几个看热闹的女同志看着陈永走的身体,虽然没有拍手叫好,但脸上都是一副他活该的神色。
从柳溪到省城,汽车足足开了四个多小时候,一路上白素什么话也没有同康志伟说,男人的神言又止,最后也只剩下彻底的沉默。
从向建华打电话告诉他白素下落的那一刻,他已隐隐有了预感,看似柔弱的白素,内心可能早已经有了选择,才会和那个家断绝了联系。
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让自己失去了一个亲人。
但无论如何,那里都是她的家,无论如何,他也要带她回家。
这是白素重生后第一次回到这个家,也将是最后一次。
这个位于省城繁华地带的军区大院,曾是她前世成长的地方。
客厅很大,却很昏暗,里面放着宽大的三人沙发,舒曼姿势优雅的坐在一旁,看着白素从门外走进去,也看着她身上一点点的光亮,渐渐消失在这昏暗的客厅中。
只听“啪嗒”一下,客厅的灯却亮了起来,将原先的昏暗一扫而空,刚刚才适应了黑暗的白素被这日光灯的光线所刺激,稍稍的眯了眯眼睛。
舒曼却开口道“天还没黑,开什么灯。”她说着,只又起身,飞快的走到门口,把灯关了之后,才冷冷的扫了一眼依然站在厅中的白素,眉心似乎稍稍皱了皱,这才继续道“坐吧。”
白素却没有坐下,她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舒曼。
“我不坐了,有些话,我说完就走。”白素说着,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起一样,过了片刻,她终于开口道“我姓白,是白家的女儿,从今天起,我和这个家没有任何关系。”
白素说完,头一次抬起头来直视着舒曼,这是她从前世就不敢直面的母亲,但今天,她定定的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有没有泪,只是觉得鼻子有些发胀,但她还是很快就开口道“谢谢你,生我养我,等您老了,如果需要我的照顾,我会回来尽我的义务,但在此时前,我不会再听你任何的安排。”
舒曼平静又自负的脸忽然就有些崩塌,她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白素,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白素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高贵美丽的脸上出现惊骇的神情,看着她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自己的身上,最终却不得不开口道“好啊,你走你走了有种一辈子都别回来”
白素微笑的看着舒曼,心口却难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柔软,她笑着回道“好啊,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她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依旧阴暗的客厅,愈发的阴沉晦暗。
外面的天还没黑,亮光又一下子把白素笼罩其中,空气都似乎变得自由了起来,白素走在宽敞的军区大道上,两旁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她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手中的行李箱,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命运,这一次,她将不会再无处可去。
绿色的美式军用吉普车忽然停在了自己的身侧,白素转头,看见康志伟严肃平静的神色。
他开口对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